“陛下!” 张宪率先出列,虎目含泪,声音因激动而发颤,“秦桧此獠,罔顾天理!以瘟疫屠戮生灵,离间敌国,其行径之卑劣,令人发指!岳帅在天之灵若知我大宋竟用此等邪魔手段守土,必痛心疾首!末将恳请陛下,严惩秦桧,以正国法,以慰忠魂!” 他对秦桧的厌恶深入骨髓,不仅因其手段,更因这手段玷污了岳家军以热血铸就的荣耀!
“陛下,张将军所言甚是!” 宗颖也出列附议,面色凝重,“秦桧之法,虽收奇效,然遗毒无穷!秦州城外尸横遍野,瘟疫恐蔓延我境!更兼其人心术不正,启用此人,恐开阴毒诡谲之风,坏我大宋堂堂正正之气象!望陛下三思!”
李纲眉头紧锁,并未立刻表态。作为宰相,他深知秦桧手段狠毒,但也看到了结果——秦州保住了,西夏最凶悍的静塞军几乎全军覆没,权相嵬名安惠授首,西夏陷入内乱,西线压力骤减。这代价…虽惨烈,却也是残酷的现实所需。他看向赵桓,等待着皇帝的决断。
赵桓的目光缓缓扫过群臣,最后落在案头那两份奏报上。他没有去看张宪悲愤的脸,也没有看宗颖忧虑的眼,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纸张,看到了秦州城外那炼狱般的景象,看到了秦桧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波澜的眼睛。
“朕,问你们。” 赵桓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平静无波,“若不用秦桧之法,不用那‘七日瘴’,不用离间计…秦州,守得住吗?”
殿内一片沉默。张宪和宗颖张了张嘴,却无法说出那个违心的“能”字。西夏静塞军之强悍,秦州城防之残破,守军之疲惫,他们都心知肚明。若无秦桧这釜底抽薪的毒计,秦州必破!秦陇门户洞开,西夏铁骑可直下关中!后果不堪设想!
“守不住。” 赵桓替他们回答了,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现实感,“秦州若失,关中危殆,则川陕震动,大宋西线崩盘。届时,金虏在北,西夏在西,江南再乱…我大宋,便是真正的三面受敌,亡国无日!”
他站起身,走到殿中悬挂的巨大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秦州的位置。
“岳帅忠勇,天地可鉴!朕恨不能以身代之!” 赵桓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深沉的痛楚,让张宪等人心头剧震,“然忠勇热血,可昭日月,却未必能挡得住豺狼的尖牙利爪!嵬名安惠是豺狼,完颜宗翰是豺狼!对付豺狼,有时…需用猎犬!需用陷阱!需用…毒饵!”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扫过每一个大臣:
“秦桧,就是朕放出去的一条…能咬死豺狼的毒犬!他的手段,朕不齿!然其功效,解秦州之危,乱西夏之政,挫金虏之盟…于国有利!此乃…不争之事实!”
赵桓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下来,却带着更重的分量:
“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欲守光明,必先行于黑暗。欲诛豺狼,须得驾驭毒蛇。此乃…朕在岳帅灵前,悟出的道理。”
他转身,目光投向殿外岳飞灵堂的方向,眼神复杂难明,有痛惜,有决绝,更有一种被现实磨砺出的冷酷。
“传朕旨意。”
赵桓的声音斩钉截铁,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
“秦桧守土有功,擢升为…枢密院副承旨(掌管机要文书,实权职位),即刻返京述职!”
“刘锜血战有功,升秦凤路经略安抚使,总揽秦陇防务,善后抚民,严防瘟疫扩散!”
“至于秦桧所用之法…” 赵桓顿了顿,目光扫过张宪、宗颖悲愤不甘的脸,声音冰冷而清晰,“此乃权宜之计,下不为例!国朝法度,堂堂正道,方为根本!然…”
他话锋一转,带着帝王的铁律:
“今日之言,出朕之口,入尔等之耳。若有人敢以此攻讦秦桧,扰乱朝纲…便是质疑朕之决断!便是…视秦州将士血战之功于无物!休怪朕…翻脸无情!”
旨意一下,如同惊雷!张宪、宗颖脸色煞白,拳头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终究无法再发一言。陛下的决心已定,更将秦桧的功劳与秦州将士的牺牲绑在了一起!质疑秦桧,便是质疑所有死守秦州的袍泽!
李纲深深一揖:“臣…遵旨。” 他心中五味杂陈,既松了口气,又感到一股沉重的寒意。陛下…已彻底蜕变了。他为了守住这片染血的山河,不惜与魔鬼做交易,甚至…亲手将魔鬼引入了庙堂。
靖难行在,宫门甬道。
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在数名沉默护卫的簇拥下,缓缓驶入宫门。车帘掀开,秦桧一身半旧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的青灰色文士袍,从容下车。他面容依旧清癯苍白,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去郊外踏青归来,而非刚刚导演了一场葬送数万敌军的血腥大戏,更非从风口浪尖的秦州返回这权力漩涡的中心。
早已等候在宫门内的内侍监上前,态度恭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秦承旨,陛下在偏殿召见,请随咱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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