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炎四年十二月初五,庐州驿馆。
檐角的冰棱垂了三尺长,梅枝却倔强地从墙缝里钻出来,缀着星星点点的红。岳云掀帘进院时,正见廊下立着个穿青衫的女子——她裹着素色斗篷,发间插着支褪色的银簪,肩上落着薄雪,却仍挺直着脊背,像株雪里寒梅。
“云将军。”女子转身,声音清冽如泉,“我是岳帅麾下‘飞羽’卫的周南,奉帅命送密信来。”
岳云心头一震。父亲麾下的“飞羽”卫向来行踪诡秘,三年前他曾见过周南一面——那时她还是个扎着双髻的小丫头,如今眼尾已添了细纹,却更添了几分沉稳。
“周姑娘,请。”岳云引她进屋,亲手捧了盏热姜茶。
周南摘下斗篷,露出腰间挂着的半枚青铜虎符——与岳云怀中的“精忠令”纹路如出一辙。她取出油布裹着的密信,指尖微微发颤:“岳帅说,金兀术退至濠州后,联合了淮南三路的‘山河寨’豪强。这些人表面上归顺大宋,实则暗通金人,囤积粮草,修筑工事……”
“山河寨?”赵桓从门外掀帘进来,手里还攥着半块烤红薯——显然刚从义仓转了一圈,“朕前日听陈老匠说,寿春北山有座‘鹰愁崖’,易守难攻,刘豫的残部就藏在里头。”
周南点头:“正是。鹰愁崖下有条暗河,直通淮河。金兀术的粮船可从暗河绕过宋军水师,从庐州西北的‘泥汊口’登陆。若让他们得手,合肥危矣。”
岳云捏紧密信,信纸上父亲的字迹力透纸背:“云儿,民心可用,然奸猾亦不可不防。庐州城西有‘义社’,皆是大户人家子弟,表面抗金,实则私通金兀术。朕已命岳家军暗桩监视,你等需谨慎行事。”
“义社?”牛皋拍着板斧冲进来,“俺老牛前日还见他们送了二十车棉衣给守城兵!合着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牛都统莫急。”周南从袖中取出个小瓷瓶,“这是岳帅给的‘青蚨散’,掺在酒里能让人口吐真言。义社的人最怕这东西——他们做的是‘黑心棉’生意,拿百姓的救命布换金狗的银钱。”
赵桓突然笑了:“好个‘黑心棉’!朕这就让陈老匠在义仓贴告示,说‘新棉入库,旧棉换粮’——看他们还敢不敢把发霉的棉絮塞给百姓!”
十二月初十,庐州城西。
雪下得更紧了,义社的祠堂里却暖如春室。二十几个富家子弟围坐在火盆旁,桌上摆着鹿肉、烧鹅,还有从江南运来的女儿红。为首的是个穿狐裘的公子哥,正是义社的“盟主”陆承轩。
“哥几个,明日把那批‘赈灾棉’送到城门口。”陆承轩晃着酒盏,“百姓们冻得跟鹌鹑似的,见了棉衣准得磕头谢咱们——到时候再散些谣言,说‘岳家军要征粮十万石’,保管他们骂岳云是‘活阎王’。”
“盟主高明!”一个瘦高个拍马屁,“前日我让人在城门口贴了揭帖,说岳将军的背嵬军专抢百姓家的羊——”
话音未落,祠堂门“轰”地被撞开。岳云立在雪地里,身后跟着周南、牛皋和张宪,雪地上印着一串深深的脚印。
“陆公子好兴致。”岳云的声音像块冰,“咱们的‘赈灾棉’,原来是这样‘赈’的?”
陆承轩的酒盏“当啷”落地。他望着岳云身后——张宪手里提着几捆发霉的棉絮,牛皋扛着半扇发臭的猪肉,正是义社前日“捐”给守城兵的“物资”。
“岳将军明鉴!”陆承轩扑通跪下,“是小人糊涂!金兀术许了小人三座庄子,小人一时鬼迷心窍……”
“鬼迷心窍?”牛皋抡起板斧,“你当百姓都是瞎子?前日王阿婆拿你送的棉絮给孩子做棉衣,结果孩子身上起红疙瘩;李老汉用你送的米熬粥,煮出来全是虫!”他举起板斧,“老子今天就替天行道!”
“慢着!”岳云按住牛皋的胳膊,“陆公子,我问你——金兀术的粮船什么时候到泥汊口?”
陆承轩浑身发抖:“三、三日后,夜里走暗河……”
“好。”岳云抽出沥泉枪,在祠堂柱子上划出道痕迹,“张宪,带五十骑去泥汊口埋伏;牛皋,带背嵬军把义社的粮库‘清空’,发霉的棉絮全给百姓当柴烧;周姑娘,你带‘飞羽’卫去鹰愁崖,给金兀术的‘山河寨’送份‘贺礼’。”
“什么贺礼?”周南挑眉。
岳云笑了:“把咱们新造的‘破阵弩’架在崖顶,再写块牌子——‘金狗若敢来,一箭送君回’。”
十二月十五,泥汊口夜。
暗河水面结着薄冰,金兀术的粮船像条黑蛇,正缓缓往庐州方向挪。船头的金将裹着皮裘,呵着白气数着:“过了这道湾,离庐州就剩二十里……”
“放火箭!”
一声断喝惊破寒夜。两岸突然亮起无数火把,宋军的战鼓震得冰面开裂。张宪带着五十骑从芦苇荡里杀出,马背上挂着连环铁炮——正是韩世忠改良的“震天雷”。
“轰!”第一发铁弹砸中头船,冰面炸开蛛网状的裂纹,整艘船倾斜着栽进暗河。金兵的惨叫声混着冰裂声,在夜空里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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