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炎五年二月末,淮河北岸。
春汛的河水漫过浅滩,漫过青石板铺就的古渡,连岸边的老柳树都浸在水里,只露出虬结的枝桠。岳云立在高坡上,望着脚下蜿蜒的宋军阵列——背嵬军的玄甲映着晨雾,像一串流动的黑玉;韩世忠的水师战船正顺流而下,船帆上的“王”字被朝阳染成金红;张宪的骑兵队列整齐,马鬃上系着的红绸被风卷起,像团跳动的火。
“将军!”周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裹着件青布斗篷,发间仍插着那支褪色的银簪,手里攥着张染了血的密报,“义社的人在泥汊口截获了金军的‘飞鸽传书’——伪齐余孽要劫咱们的粮道!”
岳云展开密报,字迹歪歪扭扭,是用金军特有的“狼毫”写的:“三月十五,夜袭粮船,烧尽北伐粮。”他捏紧密报,指节发白,“粮船今夜就到涡口,离庐州不过八十里……”
“陛下!”赵桓掀帘进来,手里拎着串糖葫芦,“陈老匠说,涡口的水道窄,两岸是芦苇荡,最宜设伏。”他剥了颗糖葫芦塞进周南手里,“百姓们听说要护粮,自发组织了‘护粮队’,连王阿婆都带着孙儿来送热粥。”
三月十五,子时二刻。
涡口水道像条黑蛇,水面浮着层薄冰,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宋军的粮船正缓缓驶来,船帆上“精忠”二字被火把照得发亮。船头的张宪拍了拍身边的火铳手:“都打起精神!这芦苇荡里,指不定藏着多少金狗!”
话音未落,芦苇荡里突然响起呐喊。数百个黑影从芦苇丛中钻出来,举着火把、刀枪,潮水般涌向粮船。为首的是个戴狼首面具的金将,挥着带血的弯刀:“宋狗!拿你们的粮,换你们的命!”
“放箭!”张宪大喝一声。
船舷上的火铳手同时扣动扳机,“轰”的一声,铁弹如暴雨倾盆。金兵的惨叫声混着冰裂声,在夜空里回荡。可金兵却越涌越多,芦苇荡里像有掏不完的人——原来他们早把粮船的锚绳砍断,船身随着水流漂进芦苇荡,正好落进金军布下的“口袋阵”。
“将军!”牛皋的声音从船尾传来,“金狗在船底绑了火药包!要炸船!”
岳云的沥泉枪突然发烫。他望着船舷外密密麻麻的金兵,突然想起昨夜王阿婆塞给他的热粥——粥里埋着颗煮得透烂的红枣,甜得他眼眶发酸。“传朕旨意!”赵桓抽出山河剑,指向芦苇荡,“朕要亲率禁军,从上游截断金狗的退路!牛伯带背嵬军冲上去,把火药包全给老子扔河里!”
“得令!”牛皋抡起板斧,带着背嵬军跳上最近的粮船。他的板斧劈断金兵的刀枪,砍碎敌人的盾牌,每一步都踩碎冰面,在水面上踏出一个个血窟窿。
“岳将军!”周南的声音从芦苇荡深处传来。她举着火把,身后跟着几十个穿青衫的义社成员,“金狗的火药包在这儿!”她指向船底的麻袋,“里面装的不是火药,是金狗的‘黑心棉’——拿百姓的救命布浸了桐油,点着了能烧半里地!”
岳云的枪尖抵住一个金兵的咽喉:“说!谁派你们来的?”
金兵浑身发抖:“是……是刘豫的义子刘猊!他说,只要烧了北伐粮,金兀术就封他为‘伪齐王’!”
“刘猊?”赵桓的声音冷得像冰,“朕前日还见他在临安的勾栏瓦舍里搂着歌姬!好个‘王’,原来是金狗的走狗!”
三月十六,黎明。
涡口的晨雾散了,阳光照在水面上,把碎冰照得像撒落的星子。金兵的残部正往芦苇荡深处逃窜,却被张宪的水师截断了退路。周南站在船头,举着从金兵身上搜来的令旗——旗面绣着“山河寨”,正是伪齐余孽的标记。
“将军!”她转身看向岳云,“这是刘猊的亲兵,说要见您。”
被押上船的金兵浑身是血,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岳将军饶命!刘猊那龟孙说,只要咱们烧了粮船,他就给咱们每人十两银子……”
“银子?”牛皋抡起板斧,“你当老子稀罕你的银子?老子稀罕的是——”他指着岸上,“百姓们送来的热粥,王阿婆给咱们补的铠甲,小丫头塞给咱们的糖人!”
岳云望着岸上——百姓们举着火把涌来,手里捧着热乎的炊饼、新腌的咸菜,还有用红布包着的鸡蛋。最前排的小丫头举着块糖人,踮脚往他手里塞:“叔叔,甜!”
“传朕旨意!”赵桓将山河剑插入船舷,“将刘猊的脑袋挂在涡口城楼,昭告天下——敢犯我大宋粮道者,虽远必诛!”他又转向周南,“周姑娘,你立了大功。朕要封你为‘定边县君’,再赐你块‘精忠’金牌。”
周南跪在地上,发间的银簪在阳光下闪着光:“陛下,民女不要封赏。民女只求——”她望着岸上的百姓,“求陛下护好这些举着火把的人。”
三月十八,庐州城。
春阳融雪,城外的桃花开得正好。岳云坐在军帐里,翻看着父亲的《平戎策》。赵桓掀帘进来,手里捧着碗热酒:“云儿,今日百姓们送了面‘万民伞’,伞面上绣着‘精忠报国’四个字,针脚比去年的还密。”
“陛下,北伐……”岳云放下书信。
“北伐的事,朕已与韩枢密、张俊都统议定。”赵桓将酒碗递给他,“三日后,三路大军齐发——你带背嵬军为先锋,韩老儿的水师走淮河,张俊的骑兵走陆路。朕要让你们的旗帜,插到旧都的城头。”
岳云接过酒碗,酒液映出他泛红的眼眶。他想起昨夜百姓们围着篝火唱的歌:“山河在,枪不倒;枪不倒,家国好……”
“陛下。”他突然开口,“民女的‘定边县君’封号,能不能转给王阿婆?”
赵桓愣了愣,随即大笑:“你这傻小子!王阿婆今年都六十了,要那虚名做什么?朕看啊——”他指着帐外,“你怀里的寒玉,才是真正的‘定边宝’。”
岳云低头,望着怀中的寒玉。玉身的红光与山河鼎的纹路交相辉映,像极了昨夜百姓们举着的火把。他突然明白,所谓“北伐”,从来不是一将一帅的勋业,而是千万百姓用热血和温情织就的锦绣。
帐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朗气清,宜出行军——”声音里带着笑意,像是怕惊醒了什么。
岳云望着帐外的原野,桃花正开得烂漫。他摸了摸腰间的沥泉枪,枪杆上的红绸被春风卷起,像团跳动的火。
“陛下。”他起身,将山河剑系在腰间,“臣请率军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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