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你这贪吃的!”他试图压低声音喝斥,却显得更加窘迫。
那只银猫正悄然踱步至路边一块浮雕残石顶端,见状尾巴高高翘起,眼中闪过一丝促狭。就在山羊羔经过石边,那蓬松的大尾巴看似不经意地轻轻一拂——
“噗!”一块松动的小圆石精准滚落,“咚”一声敲在那少年的脑门上。
“哎哟!”少年惊叫失声,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手中紧握的蜡板差点脱手。那只山羊受惊,猛地跳开,踩翻了一个年轻人搁在一边的酒囊。微酸的酒液汩汩流出,迅速洇湿了少年脚下一方干燥的土地。
几个烤火的年轻人哄笑起来,老摊主却递过来一块蘸了醋和橄榄油的粗布:“擦擦吧,孩子。给宙斯的祭坛做清洁也不见你这般狼狈!今晚的心事重过卫城的山石吗?”
少年摸着额头鼓起的包,面颊在月色下羞得发烫。他接过布,窘迫地清理裤腿和脚上的酒渍与泥土,声音像蚊子哼哼:“谢……谢谢您。我……我在记一些事,它……它跑散了……”他抬眼望向那群年轻人,目光落在他们脚边一卷摊开的卷轴上,眼神有些渴望又有些怯意,随即又看看手中紧抓的蜡板,眼神执着而清明——即使狼狈,那眉宇间似乎正孕育着一种超脱世俗烟火的特质。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清朗的声音在少年身后响起:“咦?亚里多克勒斯*?”【注:这是少年柏拉图的本名】
我们循声望去,正是我们一行人刚从夜摊的喧嚣光影中走来,其中一位眼尖的同伴认出了这略显狼狈却难掩聪慧气息的少年。月光恰好落在他轮廓清晰、沉思状的侧脸上,以及那块始终未曾放下的蜡板——那上面或许正刻划着对正义、律法或城邦治理最初的思索。
少年亚里多克勒斯(柏拉图)闻声抬头,目光先是掠过我们这群不速之客,带着一丝被打扰学问时的微恼,随即又被我们身边缠绕飞旋的幽蓝星鱼群惊得微微一怔。还未及他开口询问这奇景——
“咕噜噜……咕呃!”
一声混合着满足与噎住的低鸣从众人头顶传来。我们猛地抬头,只见雅典娜神殿的一截残破廊檐下,一只肥胖的猫头鹰正满足而笨拙地扑棱着翅膀!它爪下的阴影里,赫然散落着星星点点闪烁着诱人金光的蜜糖碎屑——正是献给赫斯提亚那失窃蜂蜜蛋糕的遗迹!
这只大快朵颐的家伙还不自知危险,竟慢悠悠地从檐角滑翔而下,似乎想掠过我们头顶,回到它觉得安全的所在。它鼓胀的嗉囊和翅膀上粘稠的蜜汁在月色下闪闪发光。
“大胆!”
一声轻叱,毫无征兆地在这群星萦绕、月华流淌的夜空中荡开。这声音不算洪亮,却带着一种非人的冷澈威严,仿佛由月光本身凝练而成,径直投射入在场所有人的脑海深处。
霎时间,空气如同凝固的水晶般沉重。猫爪印下流淌的星鱼骤然静止,化作悬停在半空的幽蓝光点;夜摊的喧嚣被无形的壁障隔绝,只余下铁签上的章鱼滋滋作响的油滴落回火焰的轻“噼啪”;连少年亚里士多多克勒斯蜡板上未刻完的一个希腊字母,都在此刻清晰地映在每个人的意识中。
廊檐与残柱的阴影交融处,一团纯粹而温和的金色光晕无声显现。光晕中缓缓浮出一个女人的虚影——她身着古朴的希顿古装,线条简洁流畅,并无繁复装饰。面容在光晕中模糊不清,唯有一双深邃的灰色眼眸,凝聚着智慧如星辰大海般永恒不竭的光辉,穿透了时空与尘埃。她的存在仿佛是这卫城千年基石所蕴涵的理性意志的具现。
那嚣张滑翔的猫头鹰骤然僵直!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攫住,维持着滑稽可笑的扑翼姿态,凝固在半空,离我们的头顶仅数尺之遥!一丝粘稠的金色蜂蜜从它弯喙边滴落,悬在月光里,宛如一颗琥珀泪珠。
那源自光晕的声音再次响起,回荡在停滞的夜空中,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得如同星辰的运行:
“愚妄的仆从!你可认得,爪下污秽染指于何种神圣?”
那声音穿透凝固的寂静,如同寒铁轻叩坚冰。
“赫斯提亚炉灶中的‘赤诚之火’,那是维系城邦人伦的温热!是她于千家百氏灶台间跳动的、不可玷污的‘初心’!竟被你妄作馋涎之物?!”
一股无形的威压降临,悬停的猫头鹰仿佛被抽空了灵魂,僵硬地坠落几寸,悬垂的蜜珠颤抖着,终于无声坠落。空气似乎随之颤抖、灼烧。
“而如今…更敢徘徊于智慧之座畔!”光晕中的眸中星河骤然一凝,其光芒如月下霜雪。
“以渎神之爪亵渎此间澄澈?!以污迹玷染那本应在月光下洁净萌发的赤子之心?!”
她的目光,越过颤抖的侍禽,冷澈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惜,精准地落在地上少年亚里士多多克勒斯——柏拉图额前被石子敲出的红痕,以及他沾了酒渍与泥土的袍角。那里,刚刚从银猫尾尖分离出的、那点裹挟着羊皮纸碎片化作的“知识星鱼”,似乎正闪烁着寻求依附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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