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水之畔,烈山部。晨光刺破薄雾,将大片大片翻整过的沃土染上金边。不再是刀耕火种的粗粝,阡陌纵横间,粟、黍、稻、菽、麦五谷新苗破土而出,青翠欲滴,在微风中起伏如浪,散发着泥土与新生交织的蓬勃气息。远处,骨耜、石镰敲击打磨的叮当声,与族人驯养禽畜的呦呵声交织,谱成一曲充满生机的农耕序曲。
部落中央,一处以巨大青石垒砌的简易祭台旁。神农氏赤着精壮的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沾染着新鲜的泥土与草汁。他盘膝而坐,眉头紧锁,目光死死盯着面前一株叶片狭长、边缘生着细小锯齿、顶端结着几颗青黑色浆果的奇异植物。这草散发着一股微甜又隐带辛辣的古怪气息,旁边还散落着几株形态各异、气味或辛烈或苦涩的草叶。每一株草旁,都用炭条在石板上刻着歪歪扭扭的符号和简图——发热、呕吐、麻痹、昏睡……皆是此前亲尝后记录下的症状。
他伸出布满细小割痕与新旧燎泡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捻下那株毒草顶端一颗青黑色的浆果。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凉滑腻。没有犹豫,神农将其送入口中,用力咀嚼!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无数细小冰针混合着烧红烙铁的剧痛在口腔中炸开!紧接着是麻木,喉咙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他强忍着呕吐与窒息的冲动,细细感受着那股凶戾的毒素在体内疯狂流窜的路径,灼烧脏腑,侵蚀经络!他抓起炭条,颤抖着在石板上刻画,记录下这剜心蚀骨的感觉:“…浆果青黑,入口如冰火交煎,喉闭息窒,心脉如绞…”
噗!
一口紫黑粘稠、散发着腥甜气味的毒血猛地从他口中喷出,溅落在面前的石板和青草上,更染红了他粗陋的兽皮袍襟!他眼前阵阵发黑,魁梧的身躯剧烈摇晃,眼看就要栽倒在地!
“神农!” 一声饱含焦急的苍老声音响起。一直沉默守护在侧的多宝道人,道袍无风自动,背后那看似普通的青灰色剑匣骤然发出一声清越剑鸣!一道无形却凌厉无匹的剑气瞬间透匣而出,化作柔和的清光,强行稳住神农摇摇欲坠的身体,并试图压制那狂暴的毒素!
然而,那毒素之猛烈霸道,竟连多宝大罗金仙的剑气都只能勉强延缓其蔓延!神农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蜡黄转为骇人的青紫,气息飞速萎靡!
“此毒入髓,非寻常法力可解!” 多宝道人脸色凝重,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他猛地抬头,望向东方天际,眼中剑意吞吐,仿佛在寻求某种决断。
就在此刻,虚空如水波般荡漾。一位身着土黄色道袍,面容古朴,手持玉麈的道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神农身侧,正是镇元子!他看着神农胸前那刺目的紫黑毒血,看着他青紫的面容与眼中那份为尝百草而不顾生死的决绝,那双看透万古沧桑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无法掩饰的痛惜与复杂。这痛惜,不仅仅是对眼前这位人族共主,更是透过这具坚韧的躯壳,看到了那早已消散于天地间的、至交好友红云的一缕残魂!
“唉…” 一声悠长叹息,仿佛穿越了万载岁月。镇元子没有丝毫犹豫,枯瘦的手掌一翻,一枚形如婴儿、通体流转着温润如玉光泽、散发着令人神魂舒泰的浓郁生机的果子凭空出现——正是先天灵根人参果!此果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三千年方得成熟,闻一闻能活三百六十岁,吃一颗能活四万七千年,蕴含无尽生生造化之力!
镇元子眼中带着难以言喻的郑重,甚至…一丝颤抖。这颤抖,是为即将消耗这天地奇珍,更是为眼前这位老友转世之身的生死一线!他小心翼翼地将人参果递向神农紧闭的唇边,声音低沉而蕴含力量:“此果蕴含造化,或可解此奇毒,速速服下!”
人参果的馨香钻入神农几乎被毒素麻痹的鼻腔,那磅礴的生机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瞬间吸引了他濒临涣散的神智。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是镇元子那张充满担忧与期盼的古朴面容,以及那枚散发着致命诱惑的奇果。
生的本能,尝尽百草以利万民的宏愿,在体内疯狂呐喊,催促着他张口吞下这救命之物!然而,就在那果皮即将触及他干裂嘴唇的刹那,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无法言喻的悸动猛地攥住了他!这悸动,并非恐惧,而是一种近乎悲壮的抗拒!仿佛吞下这果子,便是辜负了什么,便是背弃了什么!
“不…不可…” 神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偏开头,避开了那枚近在咫尺的人参果!声音嘶哑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此等…天地奇珍…当留予…后辈…一线生机…或…救命…于万一…我…神农…尝百草…自有…命数…” 话音未落,又是一大口黑血涌出,他彻底失去了意识,瘫倒在镇元子臂弯之中。
镇元子捧着人参果的手,僵在半空。他看着臂弯中气息奄奄、却依旧固执推开奇珍的神农,又低头看了看手中光华流转的人参果,眼神复杂到了极致。那眼神里有错愕,有不解,更有一种深沉的、仿佛被利刃刺中的痛楚。红云…老友…纵是轮回转世,你这舍己为人、至死不渝的脾性,竟是一丝未改么?他最终只是长长一叹,不再强求,指尖逼出一缕精纯的戊土本源之气,混合着人参果散逸出的丝丝造化生机,缓缓渡入神农心脉,暂时护住其一丝命元。多宝道人见状,立刻盘膝坐下,背后剑匣嗡鸣,引动天地灵气,全力助镇元子压制神农体内那霸道绝伦的剧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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