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珠还挂在蓝茉莉的花瓣上,李青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咚咚"的剁菜声。她披衣起身,看见梨叶正在灶台前忙活,十五岁少女的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手里的菜刀起落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娴熟。
"妈,我把鸡喂了。"梨叶头也不抬地说,辫梢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饭马上好。"
李青望着女儿瘦削的肩膀,想起三年前那个还要她帮着梳头的小丫头。她伸手想接过菜刀,梨叶却侧身躲开:"您去照顾爸吧,我能行。"
屋里,王轱辘已经自己挪到了轮椅上,正对着小镜子刮胡子。镜子里映出他瘦了一圈的脸,下巴上的胡茬白了不少。李青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接过剃刀,手指轻轻托起他的下巴。
"梨生来信了。"她边说边小心地移动剃刀,"说期中考试拿了年级前十。"
王轱辘的嘴角微微上扬,带动下巴的肌肉,李青赶紧停住手。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没逃过她的眼睛——自从儿子去县城读高中,丈夫的笑容明显多了起来。
"梨叶明年也该考高中了。"王轱辘突然说。
李青的手顿了一下。她想起昨天在女儿枕头下发现的县一中招生简章,上面用红笔圈出来的学费数字刺得她眼睛发疼。
晒场上,七叔公正在给年轻人讲育苗技巧。老人看见王轱辘的轮椅过来,故意提高嗓门:"咱们合作社今年光草莓就卖了八万斤!"菌生立刻会意,大声补充:"多亏王叔指导的嫁接技术!"
王轱辘摆摆手,脸上的皱纹却舒展开来。李青站在他身后,看见阳光透过老梨树的枝叶,在他肩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午饭时,梨叶端上一盘青椒炒蛋,金黄的蛋花间点缀着翠绿的辣椒,香气扑鼻。王轱辘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突然皱眉:"盐放多了。"
梨叶的筷子"啪"地掉在桌上。李青刚要说话,却见女儿已经站起来,声音发颤:"我重做。"
"不用。"王轱辘叫住她,又夹了一大口,"多吃盐有力气,干活好。"
李青看见梨叶的眼圈一下子红了,低头扒饭时有两滴泪砸进碗里。她知道,这是丈夫表达认可的方式——就像当年她第一次给他做饭做咸了,他也是这样硬着头皮吃完的。
午后,李青推着王轱辘去后山看新栽的橘树苗。春风拂过山坡,带来泥土和嫩叶的清香。轮椅碾过松软的泥土有些吃力,王轱辘突然说:"我想试试拐杖。"
李青的心猛地一跳。自从医生宣判他再也站不起来后,这是丈夫第一次主动提起行走的事。
"七叔公说,县医院来了批新设备,"她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要不......"
"不用。"王轱辘打断她,眼睛盯着远处绿油油的橘苗,"先试试拐杖。"
回家路上,他们碰见菌生带着几个小伙子在修水渠。少年看见他们,立刻跑过来,黝黑的脸上挂着汗珠:"王叔,您看这样挖行吗?"
王轱辘指点了几句,菌生听得连连点头。临走时,少年偷偷塞给梨叶一个纸包,小姑娘红着脸揣进口袋。李青装作没看见,却注意到丈夫的嘴角又上扬了几分。
晚饭后,梨叶在灯下写作业,小脸绷得紧紧的。王轱辘摇着轮椅过去,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旧算盘:"我教你。"
李青在厨房洗碗,听见屋里传来算盘珠子的脆响和女儿轻轻的笑声。她擦干手,从柜子深处摸出那个绣着牡丹的小布包——里面是她这些年偷偷攒下的私房钱。数了又数,距离县一中的学费还差一点。
夜深了,李青躺在床上却睡不着。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上画出一道银线。身旁的王轱辘突然翻身,手臂搭在她腰上。
"还没睡?"他声音低沉。
李青转身面对他,在黑暗中描摹丈夫的轮廓:"在想梨叶上学的事。"
王轱辘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后山新栽的梨树,明年就能挂果了。"
李青明白他的意思。她抓住丈夫的手,发现掌心又有了久违的茧子——这些天他偷偷练习拄拐,手上磨出了新茧。
第二天一早,李青发现院子里多了一副拐杖,粗糙的木头上还带着新鲜的木屑。七叔公坐在井台边,假装没看见她探究的目光:"老了,手艺不如从前喽。"
晒场上,合作社正在分装新摘的草莓。梨叶记账,菌生装箱,配合得默契。王轱辘坐在轮椅上监工,时不时喊一句:"轻点放!"
中午时分,一辆小轿车开进晒场。车门打开,走下来的是县一中的校长。原来梨生的作文拿了全省一等奖,学校特意来报喜的。
校长握着王轱辘的手说个不停,夸他们教子有方。李青端茶的手有些抖,她看见丈夫的背挺得笔直,脸上的光彩比阳光还耀眼。
客人走后,晒场上炸开了锅。七叔公捋着胡子直说"祖宗显灵",妇女们围着李青问东问西。只有梨叶悄悄退到角落,手指绞着衣角。李青正要过去,却见王轱辘已经摇着轮椅来到女儿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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