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场上鸦雀无声,连风都似乎停止了流动。李大勇的胸膛剧烈起伏,最终狠狠踹了一脚地上的麻袋,转身离去。
菌生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王轱辘叹了口气,用粗糙的手掌抹去少年脸上的泪水:"别往心里去,你爹是一时转不过弯来。"
李青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李大勇的心结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开的。这半年王轱辘卧病在床,合作社全靠菌生撑着,少年展现出惊人的经营天赋,却也无形中加深了父子间的裂痕。
午饭时,七叔公拄着拐杖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合作社的老人。他们显然听说了晒场上的争执,特意来当和事佬。
"大勇那孩子,从小性子就倔。"七叔公抿着虎骨酒,白胡子一翘一翘的,"不过心眼不坏,就是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脸上挂不住。"
王轱辘给老人斟满酒:"我明白。当年我腿刚瘸的时候,看见别人走路都难受。"
李青在桌下悄悄握住丈夫的手。王轱辘的手掌温暖干燥,掌心新生的茧子蹭得她皮肤微微发痒。这双手曾经能轻松扛起两百斤的麻袋,现在连端碗都微微发颤,却依然坚定有力。
"要我说,"七叔公眯着眼睛,"解铃还须系铃人。大勇最在意的不是股份,是觉得儿子瞧不起自己。老王啊,你得给他个台阶下。"
王轱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李青看着他紧锁的眉头,知道丈夫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这半年来,虽然身体不便,但他的头脑却比从前更加清醒敏锐。
下午,李青陪王轱辘去查看新修的灌溉水渠。春日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得人昏昏欲睡。王轱辘走得很慢,但坚持不用她搀扶。他的左腿仍然僵硬,但已经能够有意识地控制落地的力度和角度。
"你看。"王轱辘突然停下,指着水渠边的一株野花。那是一朵不知名的紫色小花,在料峭春风中轻轻摇曳。
李青蹲下身,发现花茎上有一道明显的折痕,却依然顽强地开着花。"像你。"她轻声说。
王轱辘笑了,眼角的皱纹像盛开的菊花。他慢慢弯下腰,竟然不靠拐杖就摘下了那朵花,别在李青的鬓边。"送给你。"
李青愣住了。这是王轱辘出事以来,第一次不借助拐杖完成弯腰的动作。她的眼眶突然发热,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衣角。
"别哭。"王轱辘用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湿润,"医生说情绪波动对康复不好。"
"谁哭了?"李青吸了吸鼻子,"是风吹的。"
回家的路上,他们遇到了从县里回来的菌生。少年骑着一辆二手摩托车,车后座绑着一个大纸箱。
"王叔!婶子!"菌生兴奋地跳下车,"县农技站给了新品种的试种资料,还有......"他压低声音,"我爹去县里找了那个赵老板,好像要另起炉灶。"
王轱辘的表情瞬间凝重起来。赵老板是县里有名的农产品中间商,以压价狠、手段黑着称。去年合作社差点被他坑得血本无归,是王轱辘拖着病腿去县里周旋,才保住了大家的血汗钱。
"确定吗?"李青问。
菌生点点头:"我在赵氏商贸门口亲眼看见的。我爹出来时手里还拿着合同一样的东西。"
王轱辘的拐杖深深陷入松软的泥土中。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棵历经风霜的老树。李青知道,丈夫此刻心里一定翻江倒海,但他只是平静地说:"先回家吃饭。"
晚饭后,梨叶在灯下写作业,菌生去晒场清点农具。李青打来热水,给王轱辘泡脚按摩。这是半年来雷打不动的习惯,从最初的毫无知觉到现在能明确说出"这里酸那里胀",王轱辘的腿一天天好转起来。
"大勇这事,你打算怎么办?"李青揉捏着丈夫的小腿肌肉,轻声问道。
王轱辘闭着眼睛,眉头微蹙:"明天我去找他谈谈。"
"你的腿......"
"能走五步就能走五十步。"王轱辘睁开眼,目光坚定,"合作社是我们一手创办的,不能让它散了。"
李青的手顿了顿。她想起十年前,王轱辘拖着那条瘸腿,挨家挨户说服村民加入合作社的情景。那时候没人看好这个残疾的年轻人,是他用诚意和智慧一点点打开了局面。
"我陪你一起去。"她最终说道。
夜深了,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上画出一道银线。王轱辘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李青知道他在忧心合作社的事,轻轻靠过去,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
"睡吧,"她轻声说,"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王轱辘侧过身,将她搂在怀里。他的呼吸渐渐平稳,手臂却始终没有松开。李青听着丈夫有力的心跳,思绪飘向明天——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站在王轱辘身边,就像这半年来每一天所做的那样。
窗外,春风轻拂过梨树枝头,嫩绿的新芽在月光下微微颤动。甜水井泛起细微的涟漪,倒映着满天星斗。在这个普通的村庄里,一个关于坚守与重生的故事,正翻开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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