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云城的夜晚,霓虹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晕开模糊的光团,像打翻的廉价颜料。“老陈记”打烊后的死寂被后巷垃圾桶旁野猫的嘶叫声打破。苏清雪用力拉下卷帘门,冰冷的金属撞击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她疲惫地靠在门上,指尖还残留着洗洁精的滑腻和冷水刺骨的寒意。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白天林晚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以及陆尘后背那片刺目的、她亲手蹭上去的红油污渍。
酸涩、懊悔、一种无处宣泄的愤怒,还有更深的自厌,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勒得她几乎窒息。她恨陆尘的沉默,恨林晚的探究,更恨自己无法控制的情绪和……那点卑微的、被反复碾碎的、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在意。
就在这时,一阵引擎的低吼由远及近,停在了前街。不是陈金花那辆破旧的三轮摩托的声音。
苏清雪鬼使神差地,将卷帘门拉开一条细缝。
昏黄的路灯下,一辆线条流畅、低调却透着昂贵质感的黑色轿车静静停在街角。车窗贴了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但苏清雪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那是林晚的车!她白天来的时候,苏清雪透过油腻的窗户瞥见过!
她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那辆车。它在等谁?这么晚了……一个荒谬又让她浑身冰冷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几秒钟后,后厨那扇窄小的、通往员工杂物间的侧门被推开了。
陆尘走了出来。他换下了那身油腻的工装,穿了一件洗得发白、但还算干净的深灰色夹克,拉链拉到了下巴。雨水打湿了他额前几缕碎发,贴在冷硬的眉骨上。昏暗中,他的侧脸线条像刀削斧凿,带着一种与这脏乱后巷格格不入的、沉静的锐利。他没有打伞,径直走向那辆黑色的轿车。
苏清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刺骨的冰冷。她死死抠着卷帘门冰冷的边缘,指甲几乎要折断。果然……果然是他!
她看着陆尘走到车旁,副驾驶的车窗无声地降下。车内暖黄的光线泄出,映亮了林晚带着一丝恰到好处惊讶的侧脸。她似乎说了句什么,距离太远,苏清雪听不清,只看到林晚唇角勾起一抹了然又带着玩味的弧度。
陆尘没有过多言语,只是略一点头,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他高大的身影弯身坐了进去,车门关上,隔绝了所有的视线和声音。
黑色轿车平稳地启动,汇入夜晚的车流,尾灯在雨幕中划出两道短暂的红痕,随即消失不见。
卷帘门细小的缝隙后,苏清雪像一尊被冻僵的雕塑,一动不动。冰冷的雨水顺着卷帘门的缝隙滴落在她的脖颈上,她却感觉不到。只有心口那个被酸涩和愤怒反复撕扯出的空洞,在呼呼地灌着冷风。她所有的猜疑、所有的委屈、所有那些扭曲的“报复”,在这一刻被这无声的画面碾得粉碎,只剩下赤裸裸的、被抛弃的难堪和……一种灭顶的绝望。
原来……他真的会走向她。
原来……自己那些可笑的小动作,在他眼里,连一丝涟漪都算不上。
她算什么?一个碍眼的、需要被“保护”一下的累赘?还是衬托林晚光芒的背景板?
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滑过她苍白麻木的脸颊。她猛地拉下卷帘门,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将自己彻底隔绝在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死寂里。
***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隔绝了窗外的湿冷。淡淡的、昂贵的香水味弥漫在空气中,与“老陈记”的油烟味形成两个世界。
林晚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优雅地搭在换挡杆上,目视前方,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陆先生,真是让人意外。我以为需要更‘耐心’一点,才能等到你的主动联系。”她侧过头,目光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兴趣,扫过陆尘被雨水打湿的鬓角和那过于平静的侧脸,“看来,我白天的‘拜访’,效果不错?”
陆尘没有看她,视线落在窗外飞速掠过的、被雨水模糊的霓虹光影上。城市的繁华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投下破碎的倒影,却激不起任何波澜。
“找个安静的地方。”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像在陈述一个既定程序。
林晚挑眉,对这个近乎命令的语气不以为忤,反而觉得更有趣了。“安静的地方?”她轻笑,“我以为你会更喜欢‘老陈记’那种……充满烟火气的地方?”
陆尘终于转过头,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那眼神没有任何攻击性,却像冰冷的探针,仿佛能穿透她精心修饰的妆容和得体的笑容,直达内核。“你耳朵很灵,”他淡淡地说,“隔着一条街,连老板娘骂人的声音都听得清。”
林晚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监听器!他发现了!而且是以这种方式点破!没有质问,没有愤怒,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压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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