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微妙而短暂的沉默，即将被田正业打破之际。
里屋的门帘被一只略显粗糙但干净的手掀开了，一个温和中带着些许疑惑的女声传了出来：
“老田啊，谁来了？这大冷天的，怎么不把人赶紧请屋里来坐啊？站在院子里喝西北风呢？”
是师娘的声音，透着烟火气的关切。
田正业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地回了一句：“是傻柱来了……”
“谁来让你去杀猪！？”师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讶。
“这大过年的杀什么猪呀！？多不吉利！”她显然只捕捉到了“傻柱”的模糊音，理解成了“杀猪”。
田正业：“……”
待考室来人。
一阵爽朗的笑声响起：“哎呦！哈哈哈……”伴随着一阵爽朗的大笑。
师娘裹着一件半旧的棉袄，风风火火地推门出来了。
她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站着的两人，尤其是何雨柱那张尴尬得快要埋进围巾里的脸。
师娘一拍大腿，笑得前仰后合：“是柱子来啦！瞧我这耳朵，还以为是喊你师父去杀猪……”
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但笑声很快收敛，后半句话的调门降了下来。
眼神里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这么多年了，今儿个怎么想起给你师父拜年来了！？”
那“拜年”两个字咬得有点重，潜台词不言而喻——早干嘛去了？这白眼狼。
前半句是真误会，透着师娘一贯的粗线条和直爽。
后半句，那话里的刺儿，直白地戳着何雨柱这些年对师父的疏远和不敬。
何雨柱只觉得脸上臊得慌，嘴唇动了动，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娄晓娥反应极快。
她本就心思玲珑，从田正业的脸色和师娘的话里，立刻明白了丈夫与师父之间有过节，而且丈夫理亏。
她连忙松开挽着何雨柱的手，上前两步，亲热地一把搂住师娘的手臂，笑容明媚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这位一定是师娘吧！总听柱子哥提起您，说您待人最是爽朗热情！”
被娄晓娥这么一挽，那温婉亲昵的态度让师娘一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眼前这漂亮姑娘的身份。
她上下打量着娄晓娥，眼神里的审视淡了些，多了点好奇：“呦！你是傻柱的对象！？”语气带着点不确定。
娄晓娥笑着点头，大大方方地说：“是呢，师娘。”
师娘心直口快，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不是秦淮茹吧！？”
这话一出，院子里刚缓和一点的气氛瞬间凝固，比那地上的冰霜还冷硬。
何雨柱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极其难看，田正业也皱紧了眉头。
娄晓娥心里也是一咯噔，但她面上丝毫不显慌乱，反而笑容依旧，只是轻轻拍了拍师娘的手臂。
语气温和却清晰地纠正道：“不不不，师娘，我不是秦淮茹。
我叫娄晓娥，是柱子哥的媳妇儿。”她特意强调了“媳妇儿”三个字。
也巧妙地避开了那个敏感的名字。
田正业太了解自家媳妇，这张没把门的嘴了。
再让她说下去，指不定还要蹦出什么更让人下不来台的话。
他赶紧出声打断，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好了好了！外头冻得跟冰窖似的。
有什么话进屋说去！都杵在这儿像什么话！”说罢，侧身让开门口。
对何雨柱夫妇做了个“请”的手势，语气虽还是硬邦邦的，但总算有了点待客的意味。
何雨柱对着刚才那番明里暗里的冷嘲热讽，心里确实不好受，像堵了块石头。
但他没有辩解，也没有恼羞成怒。
因为他清楚，之前确实是自己做得太过分了。
学艺时师父倾囊相授，真把自己当半个儿子看，可后来他翅膀硬了。
在轧钢厂站稳了脚跟，又因着院里那些复杂的人和事，渐渐疏远了师父。
至此之后十多年未曾走动了。
师父心里有气，有怨，再正常不过。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头的复杂情绪，低声应了句：“哎，师父。”
然后拉着娄晓娥，跟在师父、师娘身后进了屋。
屋子里比外面暖和多了，一个烧得正旺的煤炉子散发着热量。
陈设简单却干净，透着一股老派人家的利落。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和酒气。
田正业招呼他们在方桌旁的木凳上坐下，师娘则忙着去倒水。
短暂的沉默弥漫开来，只有炉火“噼啪”轻响。
何雨柱搓了搓冻僵的手，看着师父花白的鬓角和明显比记忆中佝偻了些的背影。
心里那股愧疚感更重了。
他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
“师父，”何雨柱的声音带着点沙哑，他抬起头，目光诚恳地看向田正业。
“今儿个来，一是带着晓娥，给您和师娘拜个晚年，祝二老身体康健。
二来……是专门来给您赔罪的。”
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我知道，这些年……是我混账！
忘了师父的恩情，让您老寒心了。
我……我真不是东西！”他越说越激动，声音有些发颤。
“学手艺的时候，您手把手教我，一点不藏私。
后来……是我猪油蒙了心，光顾着……顾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把您给疏忽了。
师父，我错了！您打我骂我都成！”
田正业背对着他们，正往搪瓷缸里倒水，听到这番话，倒水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
他没有立刻回头，只是肩膀似乎微微松垮了一点。
师娘端着水杯过来，放在桌上，看着何雨柱那副真心悔过的样子。
又看看自家老头子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何雨柱见师父没反应，心里更急，连忙接着道：“三来，是……是想请师父您赏个脸。”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红纸，双手递过去：“正月十三，我和晓娥办酒席。
我俩……真心实意地想请您和师娘过去坐坐，喝杯喜酒。
您是我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要是不来，我这婚结得……心里头也不踏实。”
他的语气近乎恳求。
田正业终于转过身，接过那张喜帖。
他粗糙的手指摩挲着红纸，脸上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一些。
他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最得意、后来又最让他失望的徒弟，眼神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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