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地牢的湿气如同浸透骨髓的寒冰,沿着石缝渗入杨洪一单薄的囚衣。他蜷缩在发霉的草堆上,铁镣的重量牵扯着右肩旧伤,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肩胛骨错位的钝痛。墙角那盏豆大的油灯忽明忽暗,灯芯爆出的火星溅在石缝渗出的水珠上,将交错的蛛网照得如同碎冰堆砌的陷阱。更漏声从远处衙署传来,他默数着更点——亥时三刻,朱明玥该来送最后一剂调理外伤的金疮药了。
「咳……咳咳!」
隔壁牢房突然爆发出撕裂喉咙的咳嗽声,伴随着痰沫撞击铁栏的湿腻声响。杨洪一猛地坐起,草屑簌簌落在肩头。他扒着锈迹斑斑的铁栏望去,只见关押着「病牢」犯人的巷道里,十几个身影在阴影中剧烈抽搐。老秀才佝偻着背撞向墙壁,咳出的痰沫泛着诡异的青绿色,在昏暗光线下宛如凝固的胆汁。更骇人的是他们手腕上暴起的红疹——三天前他入狱时,这些人不过是感染风寒,此刻红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至肘部,边缘泛起焦黑的死皮。
「是蛊毒!」杨洪一瞳孔骤缩。他曾在《滇南蛊医录》见过类似记载,烈性蛊毒发作时,皮肤会呈现「赤蛇游脉」之象。他扣着铁栏大喊:「来人!传狱医!快传狱医!」
回应他的不是脚步声,而是牢门「哐当」的巨响。赵元卿身着团花锦袍,在一众持棍衙役簇拥下走进来,手中洒金折扇轻摇,扇面上「清正廉明」四字在油灯下显得格外刺眼。他蹲在气若游丝的老秀才面前,用扇骨挑起对方眼皮,瞳孔里的浑浊让他嘴角勾起冷笑:「杨主簿倒是怜老惜贫,可惜啊——这些人本该喝了你开的『清气凉营汤』好转,却在你入狱后集体『旧疾复发』。」
「旧疾?」杨洪一厉声反问,「太医院的人来过?」
「自然来过。」赵元卿起身掸了掸衣摆,「院判大人亲自诊视,断为『百日蛊』发作。」
「百日蛊?」杨洪一浑身一震。此蛊以活虫入膳,需百日潜伏期方能发作,怎会在他入狱三日内突然爆发?他盯着赵元卿身后衙役抬来的密封陶罐,腥甜气味透过陶土缝隙弥漫开来,带着一种类似腐尸与花蜜混合的诡异气息。
「看来杨主簿对蛊术颇有研究。」赵元卿示意衙役打开陶罐,数十条血色小虫在深褐色蛊泥中蠕动,虫身环纹与《蛊医录》中记载的百日蛊成虫分毫不差。「这是在你草堆下搜出的,蛊虫尚活,罐底还沾着你惯用的『杨记药铺』封蜡。」
「栽赃!」杨洪一猛地扑向铁栏,镣铐哗啦作响,右肩旧伤因用力迸裂,血腥味混杂着地牢湿气涌入鼻腔。「我入狱时经历七道搜身,连鞋底都被剖开检查,何来蛊罐?」
「搜身?」赵元卿用扇尖挑起蛊罐,蜡封上的「杨」字清晰可见,「你那弟子朱明玥前日来送汤药,谁知道她那药箱夹层里藏了什么?」话音未落,病牢中传来老秀才的惨叫,他七窍涌出黑血,身体抽搐着蜷缩成虾状,最终僵直不动。
「杨洪一!你勾结药王会,在狱中施毒灭口!」赵元卿猛地合上折扇,扇骨敲击掌心发出脆响,「来人!给我加刑!用铁棍伺候!」
衙役们狞笑着逼近,水火棍在地上拖出刺耳声响。杨洪一后退至墙角,镣铐刮擦地面迸出火星。就在此时,狱顶瓦片突然碎裂,一道黑影如雄鹰般俯冲而下,手中钢刀划破油灯光芒,直劈 nearest 衙役的面门!
「杨先生,得罪了!」
来人身着短打劲装,头裹红巾,正是反清义士方铁山。他一刀砍断杨洪一的镣铐,身后十余名义士蜂拥而入,短刃在黑暗中划出寒芒,衙役们惨叫着倒下,鲜血溅上赵元卿的锦袍。赵元卿惊呼一声躲到石柱后,颤抖的手却悄悄掏出一枚黄铜响箭。
「先生快走!」朱明玥的声音从牢门传来,她提着药箱冲进来,发间雨珠滴落,打湿了前襟。杨洪一刚要开口提醒她危险,却见一道黑影从狱道拐角闪现,淬毒的暗箭带着破风之声直取朱明玥后心!
「小心!」杨洪一扑过去,却因镣铐刚解动作迟滞半步。暗箭穿透朱明玥的肩胛,羽翎在她身前剧烈震颤。药箱摔在地上,当归、黄连等药材滚落,与她渗出的血液混在一起。方铁山回身一刀逼退弓箭手,却见朱明玥拔出箭镞——箭头呈蛇形状分叉,凹槽里还在渗出碧绿色的汁液。
「是幽冥蛊!」杨洪一抓起箭镞,只见朱明玥伤口周围皮肤迅速发黑,渗出的血液竟凝结成细小的虫形,在皮肉下蠕动。方铁山脸色大变,挥刀劈开身后墙壁:「跟我走!城外乱葬岗有『血竭花』能解此蛊!」
赵元卿的响箭突然冲天而起,红色信号弹在雨夜里炸开,将地牢照得如同白昼。杨洪一背起朱明玥,跟着方铁山冲出地牢,雨水混合着血水在巷道里汇成溪流。朱明玥在他背上抽搐,指甲深深掐进他的肩膀:「先生……别管我……蛊虫会……」
「闭嘴!」杨洪一咬牙狂奔,泥泞的巷道在脚下打滑。方铁山甩出烟雾弹,火光中,他看见朱明玥脖颈处浮现出细密的虫纹,如同蛛网般向锁骨蔓延,每一次蠕动都让她发出压抑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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