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了数日的、仿佛要洗净世间一切的滂沱暴雨,终于在一个铅灰色的黎明前夕,毫无预兆地、如同被无形的手生生掐断般,骤然停止了。
死寂。
一种裹挟着浓重铁锈与潮湿霉变气味的、粘稠而沉闷的空气,如同巨人肺部呼出的腐败气息,沉沉地压在“向阳花”孤儿院残破的厨房里。破碎的窗棱滴着浑浊的水珠,砸在积水的泥地上,发出单调、空洞、令人心悸的“嗒……嗒……”声,像是垂死生物残存的脉搏。
新生如同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赤着冰冷发白的双足,蜷缩在墙角巨大的、布满黑黢黢油渍的铸铁灶台与冰冷潮湿石壁形成的三角形阴影里。她的背紧贴着粗糙冰冷的墙面,单薄的旧衣无法抵御渗骨的寒意。她微微侧着头,视线穿透从破损气窗缝隙投射进来的一线惨淡天光,落在厨房中央那个瘦削、疲惫、背对着她忙碌的身影上。
丙小米。
她的姐姐。
她的守护者。
她即将消散的……幻影。
丙小米穿着那件旧得发白、边缘已磨损绽线的碎花布围裙,正以一种近乎凝固的、宗教仪式般的专注和缓慢,搅动着面前那口硕大的、被岁月和炉火舔舐出斑驳古旧的黄铜锅。锅里,暗红色的液体正“咕嘟……咕嘟……”地翻滚、冒着粘稠的气泡。木柄的长勺每一次落下、划开浓稠的液体、再缓慢提起,与铜锅内壁摩擦撞击,都发出一种规律到刻板的、犹如古老钟表内部齿轮咬合般的钝重声响。单调,重复,在死寂的厨房中回荡,带着一种催眠般的诡异韵律。
蒸腾而起的水汽里,浓郁到令人眩晕的草莓甜香肆无忌惮地弥漫,霸道地钻进鼻孔,挑动着舌尖的味蕾。但这浓腻的甜香深处,却像缠住了某种无法被彻底掩盖的东西——一股若有若无的、如同生铁暴露在潮湿空气中缓慢氧化的……冰冷腥甜的铁锈味。这股味道顽固地刺破甜香的包围,幽幽地钻进新生的鼻腔,瞬间将她拽回记忆深处某个已被火焰焚毁、如同隔世的温暖午后的边缘。
那个午后,似乎也充满了阳光和炖煮水果的香甜。可下一秒,就是铺天盖地的血色火焰,母亲最后的嘶喊……和……姐姐冰冷的拥抱?
“过来尝尝。”丁小米的声音蓦然响起,像砂石在干燥的砾石地上划过,带着被过度使用后的磨损和粗粝的嘶哑,骤然打破了死寂的节奏。
新生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的痛感让她保持一丝清醒的刺痛。她没有动。
丙小米似乎也不需要她立刻回应。她依旧背对着新生,专注于那口巨大的铜锅。她握着木勺的右手臂微微抬起,方便那长柄木勺舀起一勺浓稠、仿佛蕴藏着熔岩般能量的酱汁,缓缓举到与视线平行的高度观察着浓稠的挂壁。就在这个瞬间!
新生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借着那从气窗缝隙斜射进来的、冰冷惨白的天光,她清晰地看到——在丙小米左侧太阳穴下方,那道布满狰狞裂纹的机械义眼边缘,那些深陷的金属沟壑里……此刻正缓慢地、无声地……渗出一种新的、异样的液体!
不是机油!
也不是鲜血!
而是……一种粘稠得如同活体蛛丝般的、散发着幽深光泽的……暗紫色液体!
这令人心悸的暗紫色液体,如同拥有自己卑微生命的寄生虫,正悄无声息地、沿着义眼冰冷坚硬的金属边缘…滑落…汇聚…最终……不偏不倚地……滴入了下方那口巨大铜锅中……那正在“咕嘟咕嘟”剧烈翻滚着的……暗红色草莓酱浓浆里!
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一滴暗紫坠入深红。
瞬间消融不见。
仿佛从未存在过。
新生感到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胃底翻涌上来!她猛地捂住嘴,强行压下那令人作呕的翻涌,目光却死死钉在了丙小米因搅动而裸露出来的、抬起的右手腕内侧!
那里!
原本应是平滑的肌肤表面,此刻竟盘踞着一片正在微微蠕动、如同活体纹身般的……契约纹路!
这些深紫色的、由无数扭曲微型符文构成的纹路,随着她每一次手臂肌肉发力、每一次木勺在铜锅中画圈搅动的节奏……忽明忽暗地闪烁着!那光芒冰冷、幽邃,带着一种非人的韵律!与她在储物间那台古老机械钟底座深处看到的、那个混合了机械齿轮与巫术符文的邪恶矩阵……其核心的脉动!竟如出一辙!它们在呼吸!它们在……同步!!
滚烫!后颈那枚枫叶胎记如同被投入炽热煤块,猛地爆发出剧烈的灼痛!新生痛得几乎闷哼出声!她眼中瞬间盈满了泪水,却不知是源于肉体的痛楚,还是那即将撕裂胸膛的无边悲恸!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强迫自己站直了身体。冰冷的水汽浸透了赤脚踩着的泥地,寒气从脚心直窜头顶。她像个走向审判台的囚徒,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向着那口散发致命甜香的巨大铜锅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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