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切入的角度,试图让抽象的原理变得直观。
李大锤听着,脸上的质疑并未完全消散,但眼神里的思索更深了。他反复看着图纸,又看看自己铺子里堆着的那些直辕犁部件,似乎在脑子里进行着某种艰难的对比和权衡。
铺子外的议论声又渐渐大了起来。
“听大锤这口气,好像不太看好啊…”
“我就说嘛!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哪能说改就改?”
“这丫头,净想些没影儿的事!有这功夫,不如多刨两锄头地实在!”
这些话清晰地钻进李大锤的耳朵里。他脸上的犹豫似乎更重了。作为一个在村里颇有声望的老铁匠,他的决定不仅仅关乎自己,也关乎他的“招牌”。打造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万一失败了,不仅浪费材料,更会被人笑话!
**压力。**
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沈微的心头。她能感觉到李大锤的动摇。周围那些不信任的目光和议论,正在瓦解他昨天刚刚燃起的那点兴趣。
“爹!我看这丫头就是瞎胡闹!”一直拉着风箱没吭声的李虎,突然瓮声瓮气地开口了,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直率和一丝对父亲权威的维护,“咱们打铁打犁,讲究的是实在!是力气!她这弯弯绕绕的东西,看着就花哨不中用!白费那好铁料干啥?有那功夫,多打几把锄头镰刀卖钱不好吗?”
李虎的话,像一盆冷水,直接浇在了刚刚有点火星的炭上。
李大锤的脸色明显沉了下来。他看看儿子,又看看外面那些等着看他决定的村民,再看看沈微那张虽然平静但掩不住期待的脸。他烦躁地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把手里的草纸往旁边的铁砧上一拍!
“丫头!”李大锤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带着一种被逼到墙角的烦躁和固有的固执,“不是我不帮你!你这东西,想法是有点意思,可太玄乎!没打过!谁知道做出来啥样?万一不好用,砸了我老李的招牌事小,白瞎了铁料钱事大!你一个丫头,分家出来不容易,那点铜钱还是留着买粮活命吧!别折腾这些没用的了!老老实实用你的破锄头刨地去!”
**(下)**
“啪!”
图纸拍在铁砧上的声音,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沈微的脸上。周围瞬间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哄笑声和更肆无忌惮的议论。
“看吧!我就说大锤不会干!”
“自取其辱!一个丫头还想指使大锤?”
“就是!瞎琢磨!老老实实嫁人生娃才是正经!”
嘲笑声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沈微淹没。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血液似乎都冲到了头顶。屈辱、愤怒、还有一丝被当众否定的难堪,交织在一起,冲击着她的神经。
小桃在她身后,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紧紧攥着她的衣角,低声说:“小姐…咱们…咱们走吧…”
走?
就这样放弃?
在冷眼和嘲笑中灰溜溜地离开?
不!
一股强烈的、近乎偏执的**固执**,如同火山岩浆般在她胸中轰然爆发!瞬间压倒了所有的屈辱和动摇!
她林薇认定的事情,绝不会因为别人的几句嘲笑和质疑就轻易放弃!在竞争残酷的现代职场,她经历过多少次提案被否、方案被毙?哪一次不是顶着压力,用更详实的数据、更缜密的逻辑、更坚定的态度去说服、去争取?穿越到古代,难道这份骨子里的韧性就被磨平了吗?
知识不会骗人!曲辕犁的价值,是经过历史验证的!她坚信自己的判断!
沈微猛地抬起头。她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平静和期待,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灼人的火焰,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她无视了周围所有的哄笑和议论,目光如炬,直直地刺向正打算转身继续干活的李大锤。
“李大叔!”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坚定,甚至带着一种穿透嘈杂的锐利,“您打了半辈子铁,修了半辈子农具,清河村谁不知道您的手艺最好?可您甘心一辈子就守着老祖宗传下来的样子,打一模一样的锄头、镰刀、直辕犁吗?”
李大锤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问得一愣,刚抓起的锤子顿在了半空。
沈微向前一步,指着铁砧上那张图纸,声音铿锵有力:“您的手艺,是死的吗?只能照着老样子打?不能打出点新东西?不能做出点让乡亲们种地更省力、收成更好的家伙什?”
“我…”李大锤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一时语塞。作为一个匠人,谁不想做出点让人刮目相看的东西?谁不想自己的手艺被认可、被传颂?沈微的话,精准地戳中了他心底深处那点被生活磨砺得有些暗淡的“匠心”。
沈微不给李大锤喘息的机会,她的语速加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
“您怕砸招牌?怕浪费铁料?好!铁料的钱,我自己出!不用您垫!” 她说着,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分家得来的最后几十枚铜钱,还有一些零碎的散银。这是她和小桃所有的活命钱!她将它们全部推到铁砧旁边,发出叮当的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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