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寒意已悄然浸透清河县,枯黄的落叶在街巷间打着旋儿,带来几分萧瑟。然而,沈家老宅深处,那座原本堆放杂物的旧仓库,此刻却弥漫着一种截然不同的、近乎灼热的氛围。
仓库的窗户被厚厚的深色棉布严密遮挡,隔绝了外界的窥探与天光。内部空间经过彻底清理和改造,早已不复往日的杂乱。粗糙的泥土地面铺上了厚实的草席,几排由粗糙木板拼成的长桌占据了中央区域。墙壁上,不再是斑驳的土色,而是悬挂着数幅巨大的、由坚韧牛皮纸拼接而成的地图——清河县全图、州府舆图,甚至还有一幅描绘着大胤朝北方边境轮廓的简略疆域图。地图上,不同颜色的细线、圈点、符号密密麻麻,如同蛛网般交织。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新木的清香,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秘密与专注的凝滞感。几盏特制的、带有遮光罩的油灯被固定在桌角和墙壁高处,投射下集中而稳定的光线,将这片被隔绝的空间照得亮如白昼,却又与外界的秋寒形成鲜明对比。
这里,便是沈微一手打造的“信息分析室”——一个在这个时代显得超前而隐秘的存在。
沈微站在仓库中央,目光缓缓扫过眼前的一切。她的脸上已不见前几日的苍白与惊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专注和隐隐的锐利。萧砚那件玄色外氅被她整齐地叠放在角落一个特意准备的木箱上,仿佛卸下了一层心理的盔甲。此刻的她,穿着一身利落的靛蓝色细棉布衣裙,头发简单地挽成一个圆髻,几缕碎发垂在额角,更衬得眼神清亮如寒星。
仓库内并非空无一人。长桌旁,坐着七八个身影。他们大多穿着朴素的布衣,年龄不一,有男有女,神情都带着一丝紧张和难以抑制的兴奋。他们是沈微从夜校中精心挑选出来的第一批“分析师”——李大锤的女儿李小云(因识字快、心细被选入)、工坊里负责账目的老账房先生(经验丰富、逻辑强)、两个在夜校表现优异、心思缜密的年轻雇工,甚至还有那个曾经被沈微救下、如今对小桃忠心耿耿的小乞儿石头(因其走街串巷、消息灵通而被破格录用)。小桃则站在沈微身侧稍后的位置,手里捧着一个厚厚的册子,神情严肃,俨然是这里的“主管”。
“诸位,”沈微的声音打破了仓库内的寂静,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从今日起,这里,就是我们清河县的‘眼睛’和‘耳朵’!”
她走到悬挂着清河县地图的墙壁前,手指轻轻拂过上面用朱砂笔圈出的几个点——悦来客栈(孙有福曾下榻处)、县衙、码头、几处豪绅宅邸,以及最重要的,沈家工坊和学院的位置。
“过去,我们是被动的。”沈微的目光扫过桌旁一张张专注的脸,“流言来了,我们才去扑灭;麻烦找上门,我们才仓促应对;敌人藏在哪里,我们如同瞎子摸象!王府一纸书信,便让我们风声鹤唳!宫里一个太监,就差点让我们万劫不复!为什么?”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冷冽:“因为我们看不见!听不到!对暗处的刀锋,毫无防备!”
仓库内一片寂静,只有灯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所有人的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他们从沈微的话语中,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关于“信息”的沉重分量。
“信息,就是力量!是比刀枪更锐利的武器!是比城墙更坚固的盾牌!”沈微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清醒,“敌人藏在暗处算计我们,我们就要比他们看得更远,听得更清!商业对手的动向,官场衙门的意图,江湖草莽的流言,甚至…来自京城、来自王府的风吹草动!所有可能影响到我们,影响到清河县安稳的信息,都是我们需要捕捉、分析、判断的‘线头’!”
她指向长桌上堆放的一摞摞纸张、簿册:“李小云,你负责整理工坊内部每日的原料进出、成品流向、雇工异动,任何与往常不同的细节,都要记录在案,标注时间、地点、涉及人员。”
“老周先生(账房),州府及邻县粮价、布价、盐价、铁器价格的波动,往来商队的异常举动,官衙新颁布的告示政令,由你负责汇总分析,找出规律和背后的可能原因。”
“王柱、李翠花(年轻雇工),你们负责收集市井流言。茶肆酒馆、街头巷尾、码头货栈,那些贩夫走卒、三教九流口中谈论的‘新鲜事’、‘怪事’,尤其是关于我们工坊、关于县令大人、关于外地来客的议论,都要原原本本记下来,标注来源。记住,流言未必是假,它往往折射着某些真实的信息或情绪!”
“石头!”沈微看向那个眼神机灵、带着一丝野性的少年,“你的脚程快,记性好。城里的犄角旮旯,没有你不熟的。我需要你盯住几个关键的点——城门进出是否有可疑的陌生面孔?悦来客栈是否还有京城口音的人滞留?县衙附近是否有鬼祟之人徘徊?还有…那些平日里与我们不对付的乡绅家附近,有没有生人进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立刻回来告诉小桃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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