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高坡上,晨露打湿了绣鞋,山风卷着号角声撞进耳朵时,后颈的汗毛根根竖了起来。
这号声比昨日更沉,尾音带着金属刮擦般的锐响——是金帐的狼首角。
"小竹!"我攥紧腰间铁盒,朝坡下驿站扬声,"去马厩挑三匹快马,立刻去驿站库房取林家二十年前与金帐交涉的密档!"
小竹正蹲在石阶上啃馒头,听见动静噎得直捶胸口,到底还是抹了把嘴冲过来:"姑娘,那库房钥匙在周管事手里,他......"
"拿我的象牙镇纸去押。"我摸出袖中镇纸塞过去,指腹擦过镇纸上"林氏家藏"四个小字,"就说若少一页纸,我拆了驿站后墙找。"
小竹撒腿跑远时,我转头看向跟来的书院弟子阿棠:"你带两个人去西厢房,把案头那叠《北疆部族志》找出来,重点标红博尔济吉特家与乌里雅苏台部的联姻记录。"
阿棠应了声,广袖扫过荒草,跑两步又回头:"姑娘,要现在整理成图吗?"
"要。"我望着山梁后渐起的尘烟,喉间发紧,"用朱砂标可能倒戈的支系,墨笔圈死硬派——三刻钟内我要看到图。"
"是!"阿棠的青衫在风里鼓成帆,眨眼便没入驿站门廊。
"颦儿。"
身后传来熟悉的檀香味,宝玉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侧,眉峰微蹙望着远处尘烟:"这号声......"
"金帐左军的调兵号。"我捏了捏发疼的太阳穴,母亲手书里那些模糊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上辈子这个时候,金帐三十万铁骑就是循着这样的号声踏过雁门关,而贾府的绣春刀还在锦盒里蒙灰。
宝玉的手指轻轻搭上我手背:"你是担心太子趁乱起事?"
我摇头,山风卷着他衣袍的皂角香钻进鼻腔,让人心安:"太子手里只有两万巡城卫,金帐若真打过来,他连城门都守不住。
我怕的是......"
我望着驿道上往来的商队,他们还不知道,马蹄下的黄土三日后就要浸满血:"他已无退路。"
宝玉的指节骤然收紧。
"去把探春叫回来。"我抽回手,从袖中摸出叠信纸拍在他掌心,"这是北疆亲朝廷贵族的联络名单,让她连夜进京,面呈太后。
就说金帐要的不是和亲,是割让河套——"
"可太后最恨旁人插手边事......"
"但她更恨有人拿江山做赌注。"我扯了扯他的袖口,瞥见他腰间那方我绣的茜香罗汗巾,"告诉探春,若太后犹豫,就提当年博尔济吉特老夫人救过她乳母的命。"
宝玉突然笑了,眼尾的泪痣在晨光里发亮:"你倒把宫闱旧事摸得门儿清。"
"我母亲的陪嫁箱子里,有半本《宫阁秘辛》。"我转身要走,又停住,"对了,让探春把那对翡翠镯子戴上——乌里雅苏台部的使者最爱看中原贵女的首饰。"
宝玉应了,转身时衣摆扫过我发梢,像小时候他偷摘桃花往我发间插的触感。
午时三刻,驿站后林子里传来枯枝断裂声。
我正伏在案头核对部族分布图,笔尖猛地戳破纸页。
"是妙玉。"李纨放下茶盏,她素日总绾的螺髻松了两缕,显然也听见了动静,"我去迎她。"
话音未落,竹帘"刷"地被掀开,妙玉裹着一身松针香撞进来。
她僧衣前襟沾着草屑,珊瑚念珠断了线,红珊瑚珠子滚了满地。
"可汗处死了大王子。"她抓着我手腕,掌心全是冷汗,"因为大王子反对和亲,说要联手中原商队。
现在乌里雅苏台部的人正往王庭赶,要逼可汗立二王子——"
"二王子背后是太子。"我替她把话说完,指甲掐进掌心,"所以可汗急了,想赶紧促成和亲稳固地位。"
妙玉突然笑了,那笑里带着冰碴子:"他们派了使者,三日后到京城。"
"来得正好。"我抽出手,从妆匣里取出母亲留下的乌木笔,"去把笔墨拿来。"
李纨递来笔时,我瞥见她眼底的疑惑:"姑娘要写什么?"
"给张怀远的信。"我蘸饱墨,笔尖悬在信笺上微微发颤,"当年我父亲在北疆赈灾,他带着兵丁守了粮库七日七夜。"
"可张大人现在是北疆都统......"
"所以我要提醒他,二十年前林家送他的那方血契,不仅能保他官职,还能保他麾下十万边军。"我唰唰写下去,"金帐要割地,朝廷若松口,他便可以血契为凭,联合旧部自保——"
"这是要他抗旨?"妙玉倒抽一口凉气。
"抗的是糊涂旨。"我写完最后一个字,吹了吹墨迹,"若真打起来,北疆百姓要的不是圣谕,是能挡刀的城墙。"
未时的日头晒得人发昏,我在营帐里展开沙盘,细沙上插着的小旗被风掀得东倒西歪。
"东线粮道是关键。"我用铜尺敲了敲代表雁门关的木牌,"金帐骑兵虽快,可粮草要走半个月。
若能拖延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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