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为民做主啊!”
“李二死得冤啊!”
“郭六也是一时糊涂,他不是故意的……”
龙天策翻身下马,扶起为首的老者:“老人家起来说话。带我去看看李二和出事的地方。”
李二的尸体停放在自家堂屋的门板上,身上盖着一块白布。掀开白布,死者约莫三十多岁,面色青紫,后脑勺有一个明显的凹陷,血迹早已凝固发黑。他的妻子趴在尸体上,哭得肝肠寸断,几个孩子围着母亲,吓得瑟瑟发抖。
“大人,您看,这就是那只羊。” 老者指着院子里拴着的一只母羊,羊的耳后确实有一块淡黑色的斑记,“这羊是李二去年从邻村换来的,下了两只小羊羔,是他家最值钱的家当了。”
龙天策蹲下身,仔细查看羊的毛色和耳后标记,又询问了几个在场的村民,证实这只羊确实是李二放养多年的。
“郭六为什么咬定是他家的羊?” 龙天策问。
旁边一个中年汉子犹豫着开口:“郭六家……前几日也丢了一只羊,跟这只长得有几分像。他说……他说李二偷了他家的羊,反过来诬陷他。”
“他看见李二偷羊了?”
“没有……就是猜测。”
龙天策点点头,又让人带路,去了郭六家。郭六家比李二家稍好些,却也透着贫寒。羊圈里空空荡荡,只有几根散落的干草。据郭六的家人说,郭六这几日正为丢羊的事发愁,那只羊是他准备卖掉给母亲治病的。
“所以,郭六是因为丢了羊,心里窝火,又看到李二的羊与自家羊相似,便认定是李二所偷,争执中动了手?” 夜凌低声分析。
龙天策没有说话,走到村口的柴房。郭六被捆在柱子上,头发散乱,脸上满是泪痕和泥土,看到龙天策进来,吓得浑身发抖:“大人……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问你,” 龙天策看着他,“你凭什么认定李二的羊是你家的?”
“我……我丢的羊也是母羊,耳后也有斑……” 郭六声音颤抖,“我找了好几天没找到,看到他的羊,就……就急了……”
“你家羊的斑记,与这只羊一模一样?”
郭六愣了一下,眼神闪烁:“差……差不多……当时太急了,没细看……”
“所以,你根本没确认,就认定是他偷了你的羊?”
郭六低下头,不敢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哭:“我错了……大人,我真的错了……饶了我吧……”
龙天策走出柴房,看着围在外面的村民,朗声道:“乡亲们,李二与郭六的争执,源于一只羊。但一只羊,为何会酿成血案?是郭六一时冲动,还是另有隐情?”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人群:“郭六丢羊,是事实;李二的羊是否为郭六所丢,需要查证。但无论如何,杀人偿命,国法难容。只是,本官想知道,郭六为何会如此急躁?李二为何会寸步不让?是不是因为,一只羊,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重要到可以赌上性命?”
人群中,一个老妇人抹着眼泪开口:“大人说的是……这几年收成不好,苛捐杂税又重,一只羊,就是一家人半年的嚼用啊!丢了羊,就像剜了心头肉……”
“可不是嘛!郭六的娘卧病在床,就等着卖羊抓药……”
“李二家的孩子还小,那只羊下的羊羔,是他准备换粮食的……”
村民们七嘴八舌,道出了背后的辛酸。原来,这看似简单的“一羊之争”,实则是两个贫困家庭在生计边缘的挣扎——一只羊,是救命钱,是希望,所以才会争执得如此激烈,才会在怒火中失去理智。
龙天策的心沉了下去。他看向黄竹村周围的土地,有不少田块荒着,长满了杂草。
“那些地为什么荒着?” 他问老者。
老者叹了口气,眼神躲闪:“是……是有些人家搬走了,地没人种……”
夜凌在一旁低声道:“大人,我刚才看了几户人家的税契,上面的田亩数,与实际耕种的亩数,差了不少。”
龙天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隐隐觉得,这起看似偶然的血案,背后藏着的,是定远百姓普遍的生计困局,或许还牵扯着土地兼并与赋税苛重的沉疴。黄伦的逢迎再周到,也掩盖不了这底层的疮疤。
“夜凌,” 他吩咐道,“仔细核查郭六丢羊的经过,看看是否真有此事,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林冲,保护好现场,将李二的尸体妥善安置,待验尸后再入土。”
“是!”
夕阳西下,将黄竹村染成一片暖色,却驱不散笼罩在村民心头的阴霾。一只羊引发的血案,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在定远这潭深水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龙天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桩简单的凶杀案。它像一个引子,牵出了底层百姓的苦难,也隐隐指向了更深层的问题。黄伦的笑面逢迎,终究掩盖不住这土地上的伤痕。
属于定远的“新篇章”,或许就将从这桩血案开始,撕开旧秩序的裂缝,向着更公正、更清明的方向,艰难却坚定地前行。而那只引发血案的羊,此刻安静地拴在李二家的院子里,仿佛也在无声地诉说着这方土地的沉重与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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