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的雪,下得又急又密,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裹进一片苍茫里。秦王府的暖阁中,龙天策正对着一幅辽东舆图出神,案上放着一碗早已凉透的参汤。八十岁的他,精力大不如前,却总爱翻看这些旧日的战图,仿佛能从那些密密麻麻的标注里,找回当年跃马扬鞭的意气。
“殿下,前几日去山东巡查的老周回来了,说在寿张县,见到了一个人。” 老管家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语气带着几分犹豫。
“哦?谁?” 龙天策头也没抬。
“他说……像是司马神风。”
“哐当”一声,龙天策手中的狼毫笔掉在舆图上,晕开一小团墨迹。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光:“你说谁?司马神风?他还活着?”
刀王过往:血染征袍映丹心
司马神风这个名字,像一把尘封的宝刀,猛地被抽出鞘,带着凛冽的寒光,劈开了龙天策记忆的闸门。
那是个何等勇猛的汉子啊!
司马神风出身草莽,自幼练就一手绝妙刀法,因善使一把重六十六斤的“破山刀”,江湖人称“独臂刀王”——这名号起初是戏称他刀法快得“能让人瞬间变独臂”,谁也没想到,后来竟成了谶语。
他第一次追随龙天策,是在平定岭南叛乱时。那时的他,二十出头,浓眉大眼,一脸桀骜,单枪匹马冲上山寨,一刀劈开叛军首领的头盔,立下首功。龙天策见他勇猛,又不失机敏,便将他留在身边,做了亲卫队长。
此后的十几年,司马神风跟着龙天策南征北战,从岭南的瘴疠之地,打到西南的泸水之畔,从长安的金銮殿外,杀到辽东的冰天雪地。他的刀,劈开过南诏蛮兵的藤甲,斩断过突厥骑兵的马腿,更在昭通城下,为龙天策挡过致命一箭。
大小战役百余场,司马神风从无败绩,身上的伤疤越来越多,军功章也攒了一匣子,“刀王”的名号,在军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龙天策常说:“有神风在,我军如虎添翼。”
将士们敬他,不仅因为他的刀法,更因为他的义气。他会把赏赐分给手下的弟兄,会为了救一个伤兵,单刀匹马冲回敌阵,会在庆功宴上,抱着酒坛,和龙天策称兄道弟。
可这一切,都在长宁十一年的安市之战,戛然而止。
那天,高句丽大将盖舒宝率军反扑,唐军阵地险些被突破。司马神风怒吼一声,提着破山刀杀入敌阵,如入无人之境,刀光过处,血肉横飞。他杀得兴起,却没注意到侧面射来的冷箭,以及脚下突然出现的绊马索。
“神风!小心!” 龙天策在阵后看得真切,急得大吼。
可还是晚了。
司马神风被绊马索绊倒,三支冷箭瞬间穿透了他的左肩。剧痛中,他挣扎着站起,挥刀砍掉射箭的敌兵,却不想盖舒宝挺着长枪,从侧面猛冲过来,一枪刺穿了他的右肩。
“啊——!” 司马神风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他想拔刀,却发现右臂已经不听使唤——盖舒宝的枪,不仅刺穿了他的肩膀,更震碎了他的肩胛骨,废了他整条右臂。
混乱中,他眼睁睁看着盖舒宝狞笑着冲他扑来,却无能为力。若非王铮(后战死)拼死杀到,将他救回,他早已死在乱军之中。
可活下来的他,却成了“废人”。
右臂被截肢,那把陪伴他多年的破山刀,再也握不住了。
寿张落魄:独臂醉汉忆当年
从那以后,司马神风就从军中消失了。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隐姓埋名,回了老家。龙天策派人找过几次,都杳无音讯,久而久之,便以为他早已不在人世,每次想起,都唏嘘不已。
没想到,他竟在寿张县。
“备车!” 龙天策猛地站起身,不顾老管家“天寒路滑”的劝阻,“去寿张!”
寿张县在山东境内,离渤海千里之遥。龙天策一行人,冒着风雪,走了整整五日,才抵达县城。
老周所说的地方,是县城角落一家破败的小酒馆,兼营住宿。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粗鲁的叫骂声。
“再来一壶!快点!磨蹭什么!”
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酒气,却依稀能辨出当年的硬朗。
龙天策推门进去,一股刺鼻的酒气扑面而来。酒馆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穿着破烂棉袄的汉子,背对着门口,趴在桌上,面前摆着好几个空酒坛。他身形依旧魁梧,却瘦得脱了形,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鸡窝,左臂空荡荡的袖管,随意地垂着。
“店家,再来……” 汉子说着,猛地回过头。
四目相对。
汉子愣住了,浑浊的眼睛里,先是茫然,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最后又被羞愧和慌乱取代。他下意识地想把空荡荡的左袖管藏起来,身体却因为醉酒,晃了晃,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司……司马神风?” 龙天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殿……殿下?” 司马神风张了张嘴,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他猛地低下头,不敢看龙天策,像是做错事的孩子,“您……您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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