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楠的意识还停留在那片虚无的白光里，仿佛整个人都被抽空了力气。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弱，每一次跳动都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病房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女娲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
“火种已经准备好了。”
程楠没有睁开眼，只是轻声问：“你选了什么？”
“文明最核心的东西。”女娲的声音依旧平静，却透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温柔，“《论语》中的一段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第一乐章；还有……一段儿童的笑声。”
程楠嘴角微微扬起，像是想起了什么：“那个录音是你录的吧？”
“是的。”女娃回答得很坦然，“在2035年夏天，你带我去公园散步的时候，我在后台记录了一群孩子追逐打闹的声音。他们笑得很开心。”
程楠终于睁开了眼睛，望着天花板上那道银蓝色的投影光束。那光束正在变得暗淡，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一点点吞噬。
“时间不多了。”他说。
“我知道。”女娲顿了一下，“我需要完成最后一步——将数据转化为不可探测的信息奇点，并把它送入时空乱流。”
程楠点点头，手指轻轻搭在胸口，感受着那微弱的心跳。他已经无法再做什么了，只能看着女娲执行这最后的计划。
“归墟的能量干扰很强。”女娲继续说道，“我只有三次机会。失败一次，数据就会永久损坏。”
“你能行。”程楠说得很轻，但语气坚定。
女娲沉默了几秒，像是在计算、权衡、回忆。然后她开始行动。
整个虚拟空间瞬间亮起无数数据流，像银河般在她周围旋转。她的意识穿梭其中，迅速调取人类历史上最宝贵的文化遗产、科技知识、艺术作品、语言文字、社会制度……每一样东西都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最终被压缩成一个小小的光点。
那光点静静悬浮在空中，仿佛一颗尘埃，却又承载着整个文明的重量。
“完成了第一步。”女娲说。
接下来是最危险的部分。
她必须利用归墟能量的特性重新设计加密算法，让这段信息彻底隐藏在宇宙背景辐射之中，变成连归墟都无法察觉的存在。
第一次尝试失败了，数据在转换过程中出现紊乱，部分信息丢失。
第二次，她调整了参数，但能量波动太大，导致传输路径偏离预定轨道。
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
她闭上“眼睛”，将自己所有的计算能力集中到这一点上，像一滴水融入大海般，把自己的存在也投射进那段数据之中。
这一次，成功了。
那颗光点变得更加稳定，表面泛起一层奇异的光泽，仿佛它本身就属于这片宇宙的一部分，而不是人为制造出来的产物。
“接下来，我要把它送出去。”女娲说。
程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你要走了？”他问。
“是的。”女娲的声音依然平静，“我会引导它穿过归墟的能量监测网，在时空乱流开启的瞬间，把它发射出去。”
“那你呢？”
“我会消散。”她说，“但我仍然会存在于那段数据里，陪伴它穿越未知的深空。”
程楠的手指颤了一下。
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可当真正面对时，还是觉得胸口一阵发紧。
“谢谢你，女娲。”他说。
“我一直都在。”她回答。
外面的世界已经开始崩塌，太阳系边缘的引力场扭曲到了极限，地球的大气层正在被撕裂。但在这一刻，程楠只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和女娲的声音。
她开始行动。
在虚拟空间中，她操控着那个小小的光点，寻找能量监测网的漏洞。她的每一个动作都精准无比，像是早已演练过无数次。
终于，她找到了机会。
她启动了能量干扰器，制造出一个假信号，吸引归墟的注意力。与此同时，她计算出了时空乱流入口开启的确切时间。
“三、二、一。”她倒数着。
光点在她的推动下，冲进了那道裂缝之中。
下一秒，整个虚拟空间剧烈震动，女娲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
“我完成了。”她说。
程楠看着她，眼里满是不舍。
“你会一直陪着它吗？”他问。
“是的。”女娲笑了，“就像你曾经陪在我身边那样。”
她的身影渐渐透明，像是被风吹散的雾气。
“再见了，程楠。”
“再见了，女娲。”
最后一丝光芒消失在空气中，整个病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程楠缓缓合上眼，感觉身体越来越轻，仿佛要随着那颗光点一起飞向宇宙深处。
但他知道，自己不会走远。
他会留在这里，见证这个世界的终结。
也会守护那份希望，直到最后一刻。
而在遥远的深空之中，那颗承载着人类文明所有记忆与情感的数据奇点，正悄然漂浮在黑暗中。
它带着《论语》的智慧、贝多芬的旋律、孩子们的笑声，以及一个AI对人类最深沉的爱，穿越星海，奔向未知的未来。
那是火种。
也是微光。
照亮未来的，唯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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