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锋那裹挟着冰碴子的冷哼,如同最后一缕裹着寒意的秋风,刮过破院,消失在门外。玄色劲装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留下满院狼藉的“墨痕剑经”和死寂的空气。
柳随风脸上那灿烂如发现宝藏的笑容缓缓收敛,折扇“啪”地一声合拢。他并未立刻去“研读”满地的墨宝,而是走到院门口,探出头,警惕地左右张望了片刻。深秋的暮色已沉,外门区域的青石板路上人影稀疏,只有远处传来模糊的弟子交谈声和灵兽的低鸣。
确认无人窥探,他才缩回身子,反手将吱呀作响的破木门轻轻掩上,并未闩死,留了一道透气的缝隙。做完这一切,他脸上的慵懒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少见的凝重与探究。他转身,目光如同两盏探灯,灼灼地落在欧阳奚旺身上,上下打量,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扛着门板巨剑、满脸墨迹的“野人”师弟。
“欧阳师弟,”柳随风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一滴墨,透青石…意裂顽岩…好手段!当真是好手段!”他踱步到那块被墨汁“撑”裂的青石板旁,蹲下身,修长的手指并未触碰那些蛛网般的黑色裂纹,只是悬停在寸许之上,指尖萦绕着极其细微的灵识波动。片刻后,他倒抽一口凉气,猛地抬头看向欧阳奚旺:“这…这绝非蛮力!其中蕴含的沉凝意志与力量凝练之精微…简直闻所未闻!你…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欧阳奚旺正将沉岳重剑重新靠墙放好,闻言动作一顿。他抬起沾满墨迹的手背,随意抹了把脸,留下几道更显滑稽的黑痕,声音依旧低沉平静,带着一丝战斗后的疲惫:“它要裂,就裂了。”仿佛在说一块朽木自然断裂般寻常。
“它要裂,就裂了?”柳随风重复着这简单到近乎粗暴的回答,脸上表情精彩纷呈,像是吞了个带壳的核桃,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最终,他苦笑着摇摇头,放弃了从这个“野人”嘴里撬出什么玄妙理论的念头。“罢了罢了…你这野路子,当真野得惊天地泣鬼神…”
他站起身,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看向铺满大半个院落的狂放“墨痕”,眼中重新燃起炽热的光芒。“古松长老说得对,此‘经’…当真是‘经’!”他搓了搓手,如同面对一桌稀世珍馐,“来来来,欧阳师弟,别傻站着!帮把手!把这些…呃…‘墨宝’,都拾掇拾掇,归拢一下!让师兄好好研读研读你这‘滚石剑经’!”
“吼…(麻烦…扰人清静…)”小金不满地低吼一声,巨大的头颅重新搁回前爪,熔金的眼眸半闭半睁,显然对柳随风的学术热情毫无兴趣。
“啾啾?(要收拾吗?好多纸…)”小呆毛倒是热心,扑棱着翅膀落在一张墨痕最浓的宣纸上,歪着小脑袋研究那些粗犷的线条。
“嗷呜!(别动我的窝!)”墨星则警惕地护住墙角那堆它啃剩下的灵草根须,对着柳随风挥舞着小爪子,混沌的小眼睛里满是“离我的口粮远点”的警告。
欧阳奚旺看了看满地的狼藉,又看了看兴致勃勃、挽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的柳随风,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弯腰,开始一张张拾起那些沾染了尘土、墨迹淋漓的宣纸。动作谈不上多轻柔,只是简单地将它们大致叠放起来,堆在院中相对平整的一块空地上。
柳随风也立刻加入,他动作则细致得多,一边小心翼翼地整理,避免弄破脆弱的纸张,一边口中啧啧有声:“啧啧,妙!这道墨痕,起笔如地龙翻身,蓄势待发…走势却如江河奔涌,一泻千里!好个‘蓄势’与‘爆发’的转换!” “咦?这一团盘旋的墨迹…看似混沌无序,细观其纹理转折,竟隐隐契合‘缠丝劲’卸力引带的精要!只是…更霸道!更不讲理!像是巨蟒绞杀,任你如何挣扎,最终难逃巨力碾压!妙啊!” “还有这张!这几点浓墨!凝如铁丸,力透纸背!分明是将全身精气神凝聚于一点,破釜沉舟!这…这简直是‘点星破’的另类诠释!不!比‘点星破’更沉重!更决绝!”
他越看越兴奋,语速越来越快,如同一个发现了绝世孤本的痴狂书虫。那些在旁人眼中鬼画符般的墨痕,在他这位浸淫剑道多年、尤其对阴柔诡谲剑路颇有造诣的“灵蛇”眼中,竟成了一部活生生的、充满了原始力量与野性智慧的剑道宝典!虽无文字,却比任何文字记载都更鲜活,更直指核心!
欧阳奚旺默不作声地收拾着,听着柳随风喋喋不休、充满激情的“解读”,脸上没什么表情,心中却并非毫无波澜。那些源自丛林厮杀、源自血脉本能、源自沉岳共鸣的战斗感悟,被柳随风用另一种方式——一种属于“尘世”剑修的方式——解读出来,竟让他隐隐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原来…自己那些本能的反应,那些看似蛮横的动作,在别人眼中,竟真的蕴含着某种“道理”?虽然柳随风解读的方向和他自己感悟的“滚石”之意略有偏差,但那种被理解、被印证的微妙感觉,还是悄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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