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惨淡,如同稀释的银粉,透过新居小院稀疏的窗棂,洒在凌尘摊开的手掌上。掌心,几块来自地脉裂隙的金属碎片静静躺着,在冷光下泛着晦暗的、非金非石的哑光。它们棱角尖锐,触手冰凉,带着一种不属于荒芜天域的、深入骨髓的孤寂感。
凌尘的指尖轻轻拂过其中一块碎片边缘的奇异纹路。那纹路扭曲蜿蜒,如同某种失传的文字,又像星辰运行的轨迹。他闭目凝神,丹田深处,沉寂的混沌珠缓缓转动,散发出微弱的混沌气息,试图与这冰冷的异物沟通。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在珠体与碎片间悄然滋生,像沉睡巨兽的呼吸,若有若无。珠体表面,一道对应着碎片上最复杂纹路的裂纹,隐隐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灰芒,仿佛干涸河床下微弱的水脉。
“还是太模糊…”凌尘睁开眼,眉头微蹙。混沌珠的感应能力如同雾里看花,碎片传递的信息破碎而混乱,只有一种指向性的渴望,隐隐指向宗门后山深处那片被列为禁区的莽荒之地。那里,白日里远眺,只有连绵的、铁灰色的陡峭山崖,沉默地矗立在稀薄的天光下。
石猛白天来切磋时带来的消息在脑中回响:“后山禁区?俺听守山的老王头提过一嘴,说那地方邪性,地磁混乱,鸟兽绝迹,偶尔夜里还能看到蓝幽幽的鬼火飘出来,瘆人得很。宗门明令禁止弟子靠近,违者重罚。”憨直的汉子脸上带着少有的凝重。
禁区,混乱,鬼火…这些词汇非但没有吓退凌尘,反而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更大的涟漪。混沌珠的渴望,碎片的指向,与那传闻中的禁区诡异之处,隐隐重叠。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更清晰的指引。而在这青岚宗,唯一可能给他答案,又似乎游离于宗门规则之外的,只有枯木林里那个抽着旱烟、一条腿瘸着的老看守。
夜色更深,寒意更重。凌尘收起金属碎片,将它们小心送入混沌珠内那尺许方圆的灰蒙蒙空间。碎片一入空间,便被一丝混沌气包裹,那模糊的共鸣感似乎清晰了一丝,如同蒙尘的镜子被擦亮了一角。他起身,推开简陋的院门,身影融入门外浓稠如墨的黑暗,朝着山脚那片死寂的枯木林潜行而去。
枯木林在夜色中如同匍匐的巨兽骸骨。扭曲的黑色枝桠刺向铅灰色的天幕,风穿过枯枝空洞,发出呜咽般的低啸。空气中弥漫着枯朽与泥土的腥气。看守的小茅屋依旧孤零零地立在林边,窗棂里透出一点昏黄摇曳的油灯光,在无边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渺小。
凌尘走近时,老瘸子正坐在茅屋前那块磨得光滑的石墩上。他佝偻着背,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垮,那条瘸腿不自然地伸着。粗糙如树皮的手掌里,握着一杆磨得油亮的黄铜旱烟杆。烟锅里,一点暗红在夜色中明明灭灭,随着他“吧嗒、吧嗒”的吮吸,腾起一缕缕呛人却带着奇异暖意的青烟。
听到脚步声,老瘸子没有回头,浑浊的老眼依旧望着远处黑暗中模糊的山峦轮廓,仿佛能穿透夜幕,看到常人无法窥见的景象。
“小子,风头出够了?想起老头子这破地方了?”老瘸子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砂纸摩擦着朽木。
凌尘在他身旁站定,夜风卷起他洗得发白的衣角。“前辈。”他抱了抱拳,声音平静,“大比侥幸,捡回条命。此番前来,是想谢过前辈之前的…提醒。”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老瘸子看似随意搭在石墩上的烟杆上,那黄铜的烟锅在微弱光线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也…有些疑惑,想请前辈指点。”
老瘸子又深深吸了一口烟,半晌,才慢悠悠地吐出一大团浓白的烟雾,在寒冷的夜空中缓缓弥散。“疑惑?”他嗤笑一声,笑声短促而苍凉,“这世上的疑惑多了去了。有些能解,有些…解了,命也就没了。”他侧过头,浑浊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凌尘脸上,那目光深处,似乎沉淀着太多无法言说的东西,疲惫、了然,还有一丝极淡的…悲悯?
凌尘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退缩。他从怀中——实则是意念微动,从混沌空间里——取出一小块边缘锋利的金属碎片,正是地脉裂隙所得之物。碎片在他掌心,冰冷坚硬。“前辈可认得此物?它…似乎在渴望着什么。”
老瘸子的目光落在碎片上,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他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沉默地看着,那杆黄铜烟杆在他枯瘦的手指间,无意识地轻轻转动了一下。
“还有…”凌尘继续道,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探询的慎重,“晚辈曾在执法长老身上,见过一枚令牌,刻着‘断天河’三字。这断天河…究竟是何所在?为何宗门讳莫如深?”
“断天河…”
老瘸子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低沉下去,仿佛咀嚼着某种苦涩的滋味。他不再看凌尘,重新将目光投向远山深处那片被黑暗笼罩的禁区轮廓。昏黄的油灯光在他布满沟壑的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让他本就沧桑的面容更添几分诡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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