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跟着纪恩穿过一条长廊进了间暖阁。
一踏入这间暖阁，便似跌入了一方被岁月藏起的温柔绮梦。阁内暖香氤氲，是淡淡的龙涎香，丝丝缕缕缠绕在鼻尖，撩拨着人心。
暖阁的墙壁以锦缎裱糊，其上绣着色泽艳丽的红梅傲雪图，红梅似要从壁上跃出，鲜活至极。脚下是平整光滑的青砖，被炭火烘得暖意盈足。
正中置着一张宽大的拔步床，床体以紫檀木打造，精美的雕刻繁复细腻，花鸟鱼虫皆栩栩如生。床帐是柔软的粉色纱幔，轻轻飘动，透着几分朦胧的妩媚。床上铺着厚厚的狐毛褥子，柔软蓬松，枕旁放着一对绣着鸳鸯戏水的锦枕。
床边有一个精致的小几，几上放着一套青花瓷茶具，茶杯小巧玲珑，壶身绘着山水画卷。几旁的架子上摆满了书卷、古玩，有温润的玉如意，有古朴的青铜鼎，每一件都散发着岁月沉淀的韵味。
暖阁的一侧设有一个小小的熏笼，炭火在里面微微燃烧，温暖着整个空间。旁边的窗户用半透明的纱纸糊着，透进柔和的光线，将阁内映得一片暖黄。偶有微风吹过，吹动了窗棂上挂着的玉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半夏怔怔好一会儿挠挠头：“纪恩，谁让我上这来的？”
纪恩笑道：“大爷，大爷说这里暖和。”
半夏一头雾水：“确实暖和，可连个书案也没有我上哪记账？大夫人不是说有铜柜吗？收礼放哪？”
纪恩也懵了：“你先坐下歇会儿，我再去问问大管家”，说完急忙走了出去。
打量一圈儿也没找到椅子，那么金贵的床哪敢坐，索性在屋子里转了转。
工夫不大传来脚步声，半夏忙迎出来。
一出来吓了一跳，刚刚那位公子正一脸笑意走过来。
硬头皮点了点头：“陈公子好。”
陈锦文拱手道：“在下陈锦文，你叫我锦文兄便可，我叫你小花妹妹。”
“……”，半夏无限烦躁，谁他妈是你小花妹妹。
陈锦文憋着笑进了暖阁，大马金刀坐在床上，等了好一会儿小丫头还没进来，起身走了出去，一出暖阁皱了皱眉，人没了。
此时半夏跟着纪恩进了间账房，一进账房心下松了口气，这才对。
账房正中间一张大书案，两把椅子，靠墙一共八个大铜柜，上面挂着枕头锁。
账房里面有个暖阁，与以前那处差不多。
纪恩往火炉里添了几块木炭，指着床上的木匣和锦袍说道：“大老爷送你的，饮食入口之物老规矩，怕你记不住，给了你两支银簪子，一支戴着一支藏袖囊里。送了你一把银梳一面铜镜。过年了，大老爷送你对珠花做年礼，知你有孝在身，送了你个蓝色的，里面是白珠，两下不犯冲。夫人送了你两身新裙新靴，一则过年，二来都是高门贵客莫太寒酸。”
“谢谢老爷夫人”，半夏苦笑道：“太照顾我了。”
纪恩低声道：“给什么拿什么，这是京城，家家如此，没见雇工每日都给了半两银子吗，否则他也找不到人。更何况你是先生不是奴婢，大夫人两个大丫鬟年礼都是金饰呢，光一对耳饰就三五十两的。你这也就两支珠花值二十贯，女先生老爷夫人没处找去，找男的来他们不放心，女的识文断字的都是大家闺秀谁在乎这仨瓜俩枣的抛头露面。京城讲排场讲面子，明日正式上工就都得换上给主家撑面子。”
半夏这才了然，连连点头。
“锦文少爷人不坏，就是玩儿心重，府里有银子也不用他操心，老爷能挣他能败，看少爷年轻，三个儿子。大老爷再能挣就他这一个儿子，看不上他也没辙”，纪恩咂摸咂摸嘴：“少爷说上辈子与老爷是生死仇家，这辈子他报仇来了。”
半夏哑然失笑。
纪恩也笑：“陈家就大房子嗣艰难，那几位爷都四五个儿子，大少爷长房长孙，三个儿子底气十足。三爷在皇上身边，三爷五个儿子。”
两个人躲在暖阁里叽叽咕咕聊的欢。
申时刚过，徐婆子抱着一摞新账簿子走进来：“先生，我先给您拿过来十册，大夫人说工钱从今儿算起，今天算您一天工，您缺什么少什么告诉纪恩也行告诉我也行。”
“好，我记下了”，半夏笑着接过：“您估摸着明早可忙？”
徐婆子皱了皱眉头：“我估摸着……我也估摸不出来了，往年早挤破门槛子，今年一份儿也没有，反正有没有不耽误您工钱，没有您就歇着，三餐纪恩管。”
半夏笑着点头什么也不再问。
送走徐婆子，纪恩叹了口气：“大老爷说今年朝廷查的严，百官都不敢送礼，初六的大寿怕也没几个人来。不过白道长却说宾客如云，明日便开始一直到初六，老太爷一高兴赏了他二百两银子的花红，他给布宅院呢，这几日他也不走了。”
半夏不置可否，祖母也信他胡说八道的，反正自己守着吧，一天两贯钱的差事上哪找，又轻省，抛不抛头的自己个小平民活着是第一位。
聊到开饭时间，纪恩去了灶房，半夏打开木匣，里面两支银簪子一面铜镜一把银梳，铜镜上还有个首饰盒。
轻启盒盖，一时间屏住呼吸，一对珠花在软缎的首饰盒中静静散发着幽蓝的光芒，仿若藏着深海的秘密。每一颗珠子都如盈盈月色下的寒潭，泛着清冷而纯粹的蓝，不见一丝杂色，更无半分艳红来扰这澄澈之境。
珠花的造型极为精巧，宛如两朵在夜风中轻颤的幽蓝花骨朵。细长的珠串垂落，似花瓣上滑落的露珠，带着灵动的韵致。那蓝，不是浅淡的蓝，而是浓郁得近乎深邃的蓝，如同夜幕降临时，天边最后一抹不肯消散的余晖，透着神秘与高贵。
在光线的流转下，珠子表面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泽，似有无数细碎的星光在其中闪烁跳跃。凑近细瞧，能看到珠子内部隐隐约约的纹理，像是岁月在其上留下的痕迹，为这珠花增添了几分厚重的质感。
深吸了一口气，这也太美了，原来这就是点翠珠花，翠鸟的羽毛竟如此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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