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昭寒隔着轻纱看他低垂的眉眼。前世记忆中冷若冰霜的大理寺卿,此刻睫羽在眼下投出淡淡阴影,竟显出几分罕见的温和。
她忽然注意到他左腕缠着绷带,隐约渗着血色——是方才救长宁伯夫人时受的伤?
“裴寂!”谢无岐突然劈手袭来,“谁准你碰她!”
洛昭寒还未惊呼出声,就见裴寂反手扣住谢无岐腕脉。
两个男人在逼仄的巷中对峙,月光将影子拉得老长。
“西魏律令,退婚书过府衙即生效。”裴寂从袖中抽出一卷文书,“这是洛小姐三日前在府衙备案的婚书作废凭证。谢副使若再纠缠洛小姐……”他指尖在腰间乌金剑柄轻轻一叩,“本官不介意请令尊来大理寺喝杯茶。”
洛昭寒突然嗅到淡淡血腥气。
她这才发现裴寂深衣后襟渗出血迹,定是方才救母时被火舌燎伤。心头莫名揪紧,她突然伸手扯住裴寂袖角:“裴大人,我……”
马蹄声突兀地打断话音。春喜揉着眼睛掀开车帘:“姑娘,咱们回府吗?”小丫头突然瞪圆眼睛,“裴、裴大人怎么在此?”
裴寂后退半步拉开距离,转身时深衣广袖拂过洛昭寒手背:“马车已备妥,洛小姐请。”
谢无岐突然暴起,袖中寒光直刺裴寂后心!洛昭寒想都没想抓起车辕马鞭甩过去。鞭梢缠住匕首的瞬间,裴寂旋身抬腿,锦靴重重踹在谢无岐膝弯。
“大理寺案卷记载,谢副使上月收受南疆商人千金。”裴寂弯腰拾起匕首,刀背拍了拍谢无岐惨白的脸,“您猜这份案卷,此刻在谁案头?”
洛昭寒攥着马鞭的手指节发白。
前世直到谢家倒台,她都不知这些腌臜事。原来裴寂早将谢无岐的罪证捏在掌心,却因着长宁伯府与武威将军府的交情隐而不发。
寒风卷起枯叶掠过青石阶,谢无岐蟒纹箭袖下的手背青筋暴起:“裴大人这是要挟私报复?”
裴寂负手立于廊下,玄色官袍上的银蟒在暮色中泛着冷光:“谢副使慎言。本官若是想要弹劾令尊,人证物证俱全,何来私怨?”
“你!”谢无岐喉间腥甜,忽而瞥见洛昭寒帷帽轻纱微动,妒火混着前世记忆翻涌,“裴大人莫不是真对个粗鄙武女动了心?”
檐角铜铃骤响,裴寂眸光倏地沉如寒潭:“滚。”
这声冷斥惊飞梅枝寒雀,谢无岐踉跄后退半步。
前世今生,何曾有人敢这般折辱于他?他盯着裴寂腰间御赐金鱼袋,忽而狞笑:“裴大人可知,飞得越高摔得越惨——”
“谢副使。”褚祺瑞的嗓音自月洞门传来,惊得谢无岐掌心冷汗涔涔。
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褚祺瑞把玩着腰牌,似笑非笑:“圣上召你问话,已候了半个时辰。”
谢无岐面色铁青,指节捏得发白。
他深深望了眼洛昭寒的方向,帷帽轻纱却纹丝未动,仿佛连看他一眼都嫌多余。
“裴大人好自为之。”他拂袖转身,蟒纹披风扫落一地残梅。
裴寂转身时,洛昭寒正悄悄掀起帷帽轻纱。
四目相对的刹那,她慌忙垂首,露出半截泛红的耳尖。
“洛小姐受惊了。”裴寂递上暖炉,指尖避开花纹相接处。
“今日多谢裴大人解围。”洛昭寒接过暖炉,触到他袖口暗绣的云纹时,忽想起方才那句“粗鄙武女”,指尖微微一颤。
枯枝忽地断裂,裴寂抬手拂开她发间落梅:“谢无岐所言,不必挂心。”
洛昭寒怔然抬眸。
暮色中他眉目如画,眸光却比雪后初霁的天色更清冽。她忽然想起赏花宴那日,自己射落惊鸟时,满座贵女皆掩面惊呼,唯有裴寂抚掌赞了句“好箭法”。
“裴大人…”她捏紧暖炉的花纹,“方才我说的倾慕之意…”
“纯粹是权宜之计。”裴寂截住话头,“前日寒潭留下的疹子,该换药了。”
洛昭寒耳尖更烫。那日施针救人后,她颈后红疹奇痒难耐,原是裴寂连夜送来药膏。
此刻瓷盒温热,竟像是被他揣在怀中焐了许久。
远处传来马蹄声,褚祺瑞的亲卫举着火把疾驰而来。
裴寂侧身挡住火光,低声道:“洛小姐的马车已候在角门。”
洛昭寒福身欲走,忽又驻足:“裴大人可知,今日为何信你能救回长宁伯夫人?”
裴寂指尖摩挲着官袍银线,等她下文。
“因那日朱雀街,惊马踏碎糖人摊子时…”她转身,余音散在风里,“唯有你策马拦在孩童身前。”
更鼓声遥遥传来,裴寂望着她的背影,呆站了片刻。
夜色如墨,洛昭寒正要钻进马车,忽听得身后传来清冽嗓音:“洛小姐。”
“嗯?”
她下意识应声回头,黄纱帷帽被夜风掀起一角,露出半截白玉似的下巴。
裴寂垂在身侧的手指微蜷,喉结上下滑动两回,终是只说了句:“天寒露重,早些归家。”
“裴大人放心!”洛昭寒扶着车辕利落翻身,裙裾翻飞间露出半湿的鹿皮靴,“谢无岐有句话倒没说错,我自小习武,身子骨硬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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