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策!”
孙洪雷心头猛地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掀开了车帘。
他抬眼望去,正看见一张如芙蓉般明媚的脸庞从不远处的马车车窗探了出来,顾盼生辉,像春日暖阳般耀眼。
正是洛昭寒!
晁胤隆瞧出了孙洪雷的失态,也微微俯身朝外看去,正见一个少女利落地从车上跳了下来。
她一头乌黑的长发只用一根红色丝带高高束起,落地瞬间,发尾荡起一个轻盈的弧度,更显得她身姿灵动。
而且她眼眸明亮有神,动作干脆利落,确实与一般的大家闺秀气质不同。
“那位就是洛家小姐?”晁胤隆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笑意。
孙洪雷猛地回过神来,脸上写满了窘迫,赶紧放下了车帘。
晁胤隆并未计较,只是冲他挥了挥手,“好了,你去打个招呼吧。”
“长公主归京在即,我这个做侄儿的还得好好准备见面礼,真是让人发愁。”
孙洪雷闻言,不敢再打扰晁胤隆,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这才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脚刚踏上地面,孙洪雷便不动声色地、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就在这一瞬间,刚才脸上所有的窘迫、恭敬和小心翼翼,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些道理,祖父和爹娘没有教过他,但这并不妨碍他在与这位表哥长久的相处中自己摸索出来。
表哥骨子里霸道强硬,习惯掌控一切。适当的流露怯懦、失态,甚至不经意间暴露一些小心思,反而更容易赢得表哥的信任,才能在这条路上走得安稳长久。
毕竟,又有哪个高高在上的掌权者,能真正容忍一个毫无弱点、无懈可击的下属呢?
在原地静静站了片刻,孙洪雷脸上重新浮现出些许踌躇之色,这才抬步,朝着洛昭寒和她弟弟洛锦策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五月的日头明晃晃照着青石板路,孙洪雷的皂靴碾过路面碎石子,衣摆带起一阵疾风。
直到那抹宝蓝身影消失在街角,车辕上的随从才压低声音禀报:“殿下,孙少爷朝洛家小姐走过去了。”
乌木车厢里传来茶盏轻叩的脆响,半晌响起沉沉的笑:“倒是个妙人儿。”晁胤隆屈指敲了敲案几上未看完的密报,端王府那夜若不是洛家姑娘当机立断,长嫂腹中胎儿怕是保不住。更别说相国寺救下长宁伯夫人那桩事——水面浮尸四个字在舌尖滚了滚,嘴角笑意更深三分。
车帘缝隙漏进的光线里,能瞧见睿王指节分明的手正摩挲着青玉扳指。这样有胆识的姑娘,偏生还是抚远将军府的掌上明珠。若能将洛家拉入麾下......晁胤隆眼底暗芒微闪,忽听得车外又传来禀报:“裴大人从国子监出来了。”
“回府。”二字落地,马车当即调转方向。车轮碾过青砖的声响里,晁胤隆闭目盘算着——裴寂那厮如今如履薄冰,哪敢对谁动真心?倒不如让孙洪雷去探探虚实。
国子监门前的槐树正开得热闹,洛昭寒踮脚张望时,雪青裙裾扫过车辕沾了灰也顾不得。远远见着洛锦策抱着书卷出来,她三步并作两步跳下车,惊得车夫连声喊“姑娘当心”。
“姐!”洛锦策眼睛一亮,小跑着迎上来,却被个沉甸甸的包袱砸了满怀。少年郎扒开靛蓝粗布,五颜六色的膝衣挤挤挨挨露出来,金线绣的祥云纹在日头下晃眼。
“十头牛也用不上这许多啊!”洛锦策苦着脸掏出一对鹅黄护膝,忽又想起什么似的抱紧包袱:“给叶表弟的可不能是这些花色!”逗得洛昭寒笑弯了腰,鬓边珍珠步摇跟着乱颤。
姐弟俩正说笑,忽见孙洪雷的马车去而复返。洛锦策顿时收了笑意,将人往身后一挡,却见那素来跋扈的孙家公子规规矩矩行了个平辈礼:“上回在端王府唐突了姑娘,特来赔罪。”
洛昭寒从弟弟肩后探出头,日光给她侧脸镀了层金边。她记得那日混沌中有人撑住她发软的身子,袖口银线绣的竹叶纹晃得人眼花。”该谢孙公子解围才是。”说着盈盈回礼,腕间翡翠镯子碰出清越声响。
三人立在槐荫下说话时,谁也没注意街角停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
裴寂透过纱帘望着那抹雪青身影,指腹无意识抚过腰间玉坠。
裴寂从国子监里走出来时,看到的正是他们三人十分和谐站在一起的画面。
洛昭寒和洛锦策姐弟因为正在行礼,微微低着头。而孙洪雷的目光,就那么直直地、毫无遮掩地落在了洛昭寒身上。
然而,当洛昭寒行完礼直起身来时,孙洪雷又匆忙移开了视线,脸上露出些许局促不安,透着一股小心翼翼。
裴寂的脚步猛地停住了。
由于常年审讯犯人,久而久之,他练就了一种能力,能敏锐地捕捉到旁人脸上细微的神情变化,并从中推测出一些深意。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这位孙家公子……似乎倾心于洛小姐洛昭寒。
这个念头一起,一股陌生的酸涩感,便如若有似无的轻雾,不受控制地从心底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