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暮云低垂,铅灰色天幕压着朱雀大街连绵的琉璃瓦,恰似她重生以来悬在心头的那把刀。
“锦策可记得阿爹说过的话?”她忽然转身,腕间银护甲磕在窗棂上铮然作响:“沙场对阵最怕的不是明枪,是自以为是的暗箭。”
少年攥紧腰间佩剑的流苏穗子,听得姐姐继续道:“柳月璃这招借刀杀人确实高明,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
洛昭寒从袖中摸出半枚虎符扔在案上,金属撞击声惊得洛锦策跳起来。
“禁军统领上月剿匪时折了左膀,如今代职的副统领——”洛昭寒唇角微勾:“是咱们安插了五年的暗桩。”
洛锦策盯着虎符上熟悉的暗纹,突然福至心灵:“所以姐你这些天故意称病,就是为了让柳月璃觉得有机可乘?”
“不错。”洛昭寒推开房门,夜风卷着雪粒子扑进来:“猎物既要咬饵,咱们便得把钩磨得更利些。”她将玄色大氅甩上肩头,束腰时忽然顿了顿:“若我亥时未归……”
“我带赤影卫踏平武威将军府!”
“错。”洛昭寒屈指弹在弟弟额间:“你要立刻拿着虎符去找陈副统领,就说禁军混入了东陵细作。”
她想了想,又补了句:“记得换双厚底靴,雪地追踪最费鞋袜。”
前世她就是太过依赖预知,反而被柳月璃将计就计。如今棋盘重置,她倒要看看,当所有棋子都跳出既定的轨迹,那个惯会躲在幕后的女人,还唱不唱得成这出请君入瓮的戏码。
洛锦策仰头望着自家姐姐,洛昭寒眼里的坚毅像把火,烧得他心口发烫。这些日子压在心口的石头突然裂了缝——他真是钻牛角尖了!
前世洛家满门抄斩的事像个闷雷,把原先没心没肺的小少爷劈懵了。这些天他上蹿下跳撮合姐姐和大理寺少卿,说到底是怕重蹈覆辙。
可现在看着姐姐挺拔如青竹的脊梁,突然臊得慌:他光想着给姐姐找靠山,怎么忘了姐姐本就是能撑起天的人?
“锦策明白了。”少年嗓音还带着点颤,眼神却亮起来,“往后我跟姐学,咱们一块守着洛家!”
洛昭寒瞧着弟弟终于开窍,眼角笑出细纹。刚要开口夸两句,突然被扑到膝头的少年撞得椅子吱呀响。
“姐你就是天上太阳!”洛锦策脑门磕在雕花桌角上也不嫌疼,扯着姐姐杏色裙摆嚷:“我说真的!前年中秋你给我扎的兔子灯都比别人的亮!”
“咳!”
门口传来憋笑声,洛锦策僵着脖子转头,正对上叶奕衡抖成筛子的肩膀。春喜这死丫头躲在廊柱后吐舌头:“表少爷来得急,奴婢没来得及通传呢。”
“叶!奕!衡!”洛锦策蹦起来时差点带翻绣墩,“你敢说出去我跟你绝交!”
“不说不说。”叶表哥嘴上应着,眼睛却瞟向窗外麻雀,“等哪天你当祖父了,我跟你小孙儿讲……”
眼看两人要掐起来,洛昭寒拎着弟弟后领把人拽开:“闹什么?该出发了。”春喜趁机蹿进来,举着金步摇直跺脚:“小姐又偷摘首饰!夫人特意交代的蝶恋花簪子。”
“戴着沉。”洛昭寒边躲边推着两个少年往外走,“母亲问起就说我戴着呢。”
三人刚转过垂花门,夏欢提着裙摆追上来:“小姐留步!胤祯郡主的车驾到门口了,说是邀您同去。”
朱漆大门外,四驾马车在日头下晃人眼。织锦车帘“唰”地掀起,露出晁胤祯明艳的脸:“昭寒快来!我新得了西域玫瑰酥,路上正好尝尝。”
洛昭寒眼睛弯成月牙,拎着裙摆利落登车。车里暖香扑面,小几上果然摆着八宝攒盒。
晁胤祯拽着她挨着坐,绛红裙裾叠着月白云锦,像雪地里开出的红山茶。
“回头见!”洛昭寒从车窗探出头,冲呆立当场的弟弟摆手。
洛锦策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挠头:“姐什么时候跟小霸王处这么好了?”
叶奕衡勾着他脖子往自家马车拖:“你姐连老虎都敢摸,还治不了个小郡主?”
……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里,晁胤祯撩开织金车帘一角,眼底映着街边渐次亮起的灯笼:“昭寒可知道浏阳郡主?她使双刀的模样比男儿还飒爽,你定会中意。”
洛昭寒正将暖手炉换个面焐着,闻言挑眉:“既如此投缘,怎不与她同乘?”
“昭阳被长公主拘在御辇里呢。”晁胤祯撂下车帘,腕间金镶玉镯磕在窗框上叮当作响:“那些个三跪九叩的规矩,我可受不住。”
说着忽然凑近,发间东珠步摇险些扫到洛昭寒鼻尖:“听说圣上要给昭阳赐婚了。”
车轱辘恰碾过坑洼,洛昭寒扶住晃动的香球,抬眼便见晁胤祯托着腮叹气:“你说隔着屏风相看几眼,怎知是不是良人?”
“王爷要给你相看人家了?”洛昭寒话音未落,就见对面少女把绣缠枝莲的锦垫揉成一团。
“父王连画像都备了二十幅!”晁胤祯将锦垫掷在角落,忽又艳羡地望过来:“洛将军倒不催你?”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