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全然不知姑母郦妃已先一步传召过洛昭寒,正忐忑难安、心悬一线之际,忽听洛昭寒竟干脆利落地应道:
“可以。”
孙洪雷霍然抬头,只见洛昭寒神色认真地冲他点了点头。
他先是微微一怔,旋即,胸腔里的心跳骤然急促如密集鼓点,雀跃之情难以抑制地涌上心头,仿佛连身周凛冽的寒风,在这一刻也悄然染上了几分暖意。”那……不见不散?”
孙洪雷忍不住再次试探着确认,眼中蕴藏着洛昭寒未能读懂的小心翼翼与深切期盼。
“不见不散。”洛昭寒再次颔首,应得清晰。
然而她心中所思,却与孙洪雷截然不同,甚是简单明了。
方才观郦妃娘娘言辞神色,其意分明是要撮合她与孙洪雷。
这在她看来,简直是乱点鸳鸯谱。想来孙洪雷受此压力之后,心中亦未必情愿。
如此,自己不妨去听听他究竟有何话说。二人若能当面合计一番,寻个稳妥的法子,就此打消郦妃娘娘这不合时宜的念头,便是再好不过。
青石台阶覆着薄霜,洛昭寒提着裙裾拾级而上。
引路宫女在台下驻足时,洛锦策已三步并作两步迎过来:“阿姐,方才孙洪雷拦你作甚?”
话音未落,少年忽觉背后凉风掠过。转头见裴寂正起身整理月白暗云纹锦袍的袖口,急忙解释:“是裴大人先在此处观赛的。”
洛昭寒脚步微滞。看台朱漆栏杆结着冰凌,那人临风而立,玉冠束起的长发被寒风吹得翻飞,倒比平日少了几分肃杀之气。
“洛小姐。”裴寂拱手行礼时,腕间佛珠滑出半寸。
“裴大人。”洛昭寒屈膝还礼,瞥见他腰间新换的玄铁令牌——大理寺办案的信物,此刻却系着个褪色的平安结。
洛锦策扯着姐姐袖角追问:“孙洪雷没为难你吧?”
“郦妃娘娘召见,原是替孙公子说项。”洛昭寒压低嗓音,余光见裴寂执茶盏的手顿了顿,“不过孙公子倒是明理,约我单独说清。”
“他敢纠缠试试!”少年攥紧拳头,忽觉后颈发凉——裴寂不知何时抬眼望来,眸光似浸了雪水的刀刃。
洛昭寒未察觉暗流,轻拍弟弟手背:“孙公子既肯说开,你也不必做出吃人的模样来。”
“洛小姐。”裴寂突然出声,惊得炭盆噼啪爆响。他指尖摩挲着青瓷杯沿,声线比檐角冰棱还冷:“御苑人多眼杂,还须慎行。”
这话说得含糊,洛昭寒却心头雪亮。太子妃遇险之事犹在眼前,今日这马球会,怕早成了某些人的猎场。
“多谢大人提点。”她福身时,恰有梅瓣落在肩头。抬眸见裴寂欲言又止,鬼使神差补了句:“大人亦当珍重。”
裴寂喉结微动,袖中掌心已掐出月牙痕。
少女转身时石榴红斗篷扫过青砖地,像团火苗灼在他眼底——浏阳郡主正在最高看台,此事他早得了密报。可方才见她忧色,险些就要脱口道出谋划......
满场骤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与呐喊,声浪排山倒海,连脚下的看台都似乎随之微微震颤。
几乎是同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投向场中,洛昭寒也不例外。
原来,是谢无岐夺了那枚红绣球。此刻他端坐马背之上,意气风发,高举着那抹鲜红,宛如骄阳当空,瞬间攫取了所有人的视线。
在这片鼎沸的人声里,裴寂终于敢垂下眼睑。他的眸光,轻得不能再轻地落在了洛昭寒的发髻间,最终定格在那支流光溢彩的金步摇上。
细碎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曳,折射出点点碎金,光晕流转间仿佛带着细微的清响。
那摇动、那光影,像投入心湖的石子,一圈圈涟漪无声漾开,悄然搅乱了他心底的平静。
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划过心头:这支步摇,真真是……衬她。
这时,一旁的洛锦策盯着场中满面春风、恨不得昭告天下的谢无岐,忍不住撇了撇嘴,嫌弃之情溢于言表:“哼,瞧他那显摆劲儿,活脱脱一只开屏的孔雀,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噗嗤——”
洛昭寒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发间的步摇随着她肩头的轻颤也叮铃摇曳起来。这细微的动静惊得某人立刻收回了目光,仿佛被烫着一般。
洛昭寒浑然不觉,回身抬手,带着赞许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说得对极了!”锦策这话,简直说到了她心坎里。看来今日盯紧谢无岐这“孔雀”,或许真能有所收获也未可知。
她随即叮嘱道:“好了,姐姐先去上头。你且在这儿待着,莫要乱跑,万事小心。”
说完,她又转向裴寂,本欲颔首示意告退,却见他低垂着眼眸,视线竟是落向……地面?
洛昭寒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青砖地面干干净净,空空如也,连片落叶也无。
怪事……她心里嘀咕了一句。时辰确实耽搁不得。
不再多想,洛昭寒转身,步履轻捷地走向视野最佳的高台看席。掀开垂落的锦缎帘幕,她步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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