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玉指在唇边轻轻一点,示意唐嬷嬷噤声。她的头微微偏向帘幕的方向,侧耳凝听,仿佛要将那隔绝在外的热闹与鲜活,一丝不漏地捕捉进来。
唐嬷嬷踮起脚尖,想透过纱帘的缝隙看看外头光景,奈何帘影重重,人影晃动,什么也瞧不真切。她只得悻悻收回目光,视线落回自家主子身上。
这一看,心口却猛地一酸。
娘娘今年不过二十有三芳华,容颜依旧清丽,方才与浏阳郡主、胤祯郡主以及那洛家小姐站在一处时,那份气度风华,几乎看不出年岁差距。
可偏偏……年纪轻轻便守了寡。如今储位空悬,朝堂暗流汹涌,娘娘的身份处境变得愈发微妙尴尬,如同立在悬崖边上,连这样光明正大出现在人前的机会都少之又少。
失了倚仗的夫君,困于这方寸之地的宫苑。
可唐嬷嬷分明记得,娘娘从前未出阁时,也是那般明媚张扬,笑声能穿透整个御花园的性子啊!
早知今日这般孤寂清冷,当年还不如从了二皇子。
唐嬷嬷的思绪猛地一顿,脸色瞬间僵硬发白,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般,飞快地将那冒头的、大逆不道的念头死死掐灭,再不敢往下想半分了。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袖,指尖冰凉。
……
看台外原本嘈杂的声响忽然沉寂下来,连风声都清晰可闻。
浏阳郡主辛夷昭阳话音落地,席间众人互相交换着眼神。当活靶子?还要举着红绣球骑马?更何况执弓的是两位姑娘家?
这富贵虽诱人,可也得有命消受。更何况郡主仅此一位,即便上场也未必能得青眼,这买卖实在不划算。
场中静得能听见旗幡猎猎作响,直到洛昭寒与东陵国女将玮钰手持弯弓自侧门走出。玄色劲装衬得洛昭寒眉眼如霜,腰间银链随着步伐泠泠作响。
“阿姐!”
“表姐!”
洛锦策与叶奕衡同时从席间弹起身,锦袍下摆带翻了案上茶盏。大理寺少卿裴寂原本垂眸把玩着青玉扳指,闻言终于抬眼,目光如墨染的笔锋般落在场中女子身上。
若是她的话——
“谢某愿往!”
一声清喝破开寂静,谢无岐策马自东侧入场。枣红骏马扬蹄时,他腰间鎏金蹀躞带在日头下晃出刺目光斑。席间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当年谢家退婚闹得满城风雨,如今这二人同场,倒比戏台上的折子戏还精彩。
辛夷昭阳敏锐察觉气氛有异,偏头问道:“此人是谁?怎的他一出来,众人都盯着洛家姑娘瞧?”
胤祯郡主晁胤祯险些捏碎手中琉璃盏。这谢无岐竟还敢露面,若换作她是昭寒,定要一箭射穿这负心人的心口!
可转念想到谢家如今圣眷正浓,到底忍下话头,只冷笑道:“不过是个背信弃义之徒。”
正要细说,却听场中传来洛昭寒冷冽如冰泉的嗓音:“此人便留给臣女罢。”辛夷昭阳闻言挑眉,这才知晓其中竟还有退婚的纠葛。她兴致更盛,转头与玮钰耳语几句,目光灼灼扫视全场。
忽见西侧看台又站起两人,正是洛锦策与叶奕衡。少年郎君们红衣烈烈,腰间蹀躞上缀着的玛瑙坠子叮当相撞。”给阿姐撑场子,便是刀山火海也闯得!”叶奕衡朗声笑道,露出两颗虎牙。
众人目光随之转动,却见那处看台唯有一人端坐如松。
是裴寂。
席间响起窸窣私语。谁不知这位大理寺少卿最厌喧闹?往年春猎秋狝,连他半片衣角都见不着。今年能来已是奇事,此刻竟还留在场中——
这念头尚未转完,忽见那人拂衣而起。鸦青官袍上银线绣的獬豸在日光下忽明忽暗,惊起一片低呼。辛夷昭阳唇角微翘,晁胤祯却凑到洛昭寒耳畔:“昭阳该不会真瞧上裴寂了?怪道他今年破天荒来凑热闹……”
洛昭寒垂眸不语,握着兽角弓的指节却隐隐发白。场中谢无岐死死盯着裴寂,前世记忆如潮水翻涌——那年裴寂为抗旨拒婚,生生挨了三十廷杖。既非为郡主而来,那此刻便分明是为了洛昭寒!
“驾!”
谢无岐猛夹马腹冲入场中,红鬃马嘶鸣着人立而起。他伸手扯过侍从捧着的红绣球,猩红流苏扫过玄铁马鞍:“谢某愿为靶首!”
话音未落,绣球已高高抛起,正悬在眉心前三寸。
“裴某不才,也愿为洛姑娘试箭。”下一刻,裴寂挺身而出。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谁人不知裴寂从不参与这等荒唐游戏?如今竟要为洛昭寒作靶!谢无岐攥着缰绳的指节咯咯作响,前世种种忽如走马灯掠过——原来早在此时,裴寂便已对洛昭寒情有独钟了!
洛昭寒指尖微颤,箭簇映出裴寂清隽眉眼。
他坦然立于十丈之外,手中红绣球轻晃,仿佛这不是生死赌局,而是月下对弈。
辛夷昭阳郡主看着站出来的四个人,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才四个人?比我预想的还多了点。不过嘛,要分个输赢高低,这人数还是单数,不够热闹。得再加一个才够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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