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
即使卑劣!即使无耻!
即使万劫不复!
他想听!
听她的声音。
哪怕只言片语,哪怕与旁人笑语。
巨大的羞惭如同冰冷的水,兜头浇下,却压不住骨髓深处翻腾的邪火。
“你配吗?”一个冰冷的诘问从心底最深处浮起,带着尖锐的钩子,刺进他滚烫的血肉里,带来更深的自厌自弃,“肮脏的窥伺,卑劣的偷听。裴寂,这便是不堪的你。”
可身体的每一丝神经、每一寸被药物熬煮的骨缝,都在疯狂地喊:留下!只一刻!再听一刻!
细碎的、冰凉的雪花轻盈地落在他的额头、鼻尖、灼烫的唇上。
刹那间,一丝极其微弱却清晰的沁凉如同细微电流扩散开。
然而,这冰冷如同滴入滚油锅的水珠,刺激之强反而引发了更猛烈的反扑。
药力仿佛被瞬间激怒,在他奇经八脉中燃起更为疯狂炽烈的火焰。
“呃……”一声破碎的闷哼终于被他强行压下,齿缝间溢出的却是更为腥甜的气息。
绝望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上来。
留下是万丈深渊。
离开亦是绝路。
就在这濒临彻底失控的边缘——
亭中,孙洪雷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和难以掩饰的紧张:
“洛小姐!我今夜特地请小姐到此僻静处……实在是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想当面与小姐坦诚相商,思虑了许久许久……”
他语速加快,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急促和决心,“我生怕唐突了小姐你。可心中实在憋闷许久,今日便是要问个清楚明白!”
枯井之下,裴寂紧绷如弓弦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刑场上等待最后铡刀的囚徒。
要摊牌了吗?孙洪雷要表明心意了?
她会如何回应?是讶异?是羞怯?是欣然?
一丝尖锐的痛楚瞬间刺穿了裴寂的心口。他甚至不敢去想那个“是”字。那念头本身就像剧毒的蛇。
短暂的沉默,如同冰晶在死寂的空气里凝结。
洛昭寒的声音响了起来,平静,沉稳,没有丝毫波澜:
“公子所指重要之事,我心中大约也有数。”
凉亭中似乎有一瞬间无声的抽气。
井底,裴寂的心也在那一刻提到了嗓子眼。
“洛小姐……你竟知我想说什么?!”孙洪雷的声音骤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原来洛小姐你心中也……”他甚至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下意识地向洛昭寒靠近了一步,那双因情愫而潋滟的眸子瞬间被狂喜点亮。
井底。一片死寂的死水骤然被看不见的巨力狠狠搅动。
裴寂死死闭着眼,额角青筋迸起,唇齿间是浓得化不开的腥锈。
“我想,公子所指,应是郦妃娘娘日前召见我一事。”她的语调依旧是那种平直冷静,“娘娘言语之间,对晚辈与孙公子多有期许之意。孙公子此番郑重相询,想必亦因娘娘私下召见或暗示过孙公子。”
凉亭里因狂喜而激荡的空气仿佛瞬间冻结了。
孙洪雷靠近的脚步僵在原地。
无言的死寂。只有寒风卷着几片枯叶刮过亭子尖角的声音,像一声冰冷的嘲弄。
枯井底,裴寂猛地睁开双眼,黑暗也无法完全掩盖他眼底瞬间掠过的震惊与一丝荒谬的解脱?
洛昭寒的话没有停顿,如同最精密的仪轨运转下去:
“此事关系睿王颜面与娘娘慈心,既然涉及你我,无论孙公子心中作何想,我们两人都面临同样的困扰。我以为,既然我与孙公子均对此无心……”
她略微一顿,似乎在斟酌词句,随即直截了当问道:
“那么,不知孙公子心中可有良策?既周全睿王府颜面,又能打消郦妃娘娘此念?”
什么?
孙洪雷心中那盏被瞬间点燃的火树银花,就在洛昭寒这一字一句如同冰水淋头般的话语里,滋滋作响地迅速熄灭且黯淡下去。
井壁下,裴寂紧握成拳的手指,终于微微松开了一丝。
指甲缝里混着血的污泥,无声地滑落。
死寂像厚厚的冰层,冻结在空旷的凉亭之中。只有远处寒夜的风,偶尔卷起雪粒子,刮过亭子翘檐上的铁马,发出短促的叮当声。
孙洪雷脸上的血色在洛昭寒话音落地的瞬间就褪得干干净净,苍白得如同蒙了一层月光下的新雪。他站在那里,身体绷紧如一张拉满的弓,直勾勾地盯住洛昭寒的眼睛。
没有。
那双清澈的眼,坦荡得近乎冷酷。
洛昭寒敏锐地察觉了他脸色的剧变和眼中骤然汹涌的痛苦,眉心几不可查地微微一蹙。
她迟疑片刻,声音虽轻,却清晰地打破了那凝滞的冰层:
“孙公子?可是身体不适?”
“不适?”孙洪雷唇角艰难地扯动,溢出几声低哑的的轻笑。
“是……是挺不适的……”他的视线胶着在洛昭寒脸上,声音干涩无比,“我只想问洛小姐,今日应邀前来,当真是只因为郦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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