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沿着原路匆匆跑了。
孙洪雷在原地僵立了良久,最终只是无比疲倦地抹了一把脸,肩膀塌了下去,沉默地继续朝林子外走去。
那道背影在风雪中显得格外萧索沉重。
腊梅树影后。
谢无岐一动不动地钉在原地。
孙洪雷,他竟然也爱慕洛昭寒?!
还被洛昭寒拒绝了?
白天鞠场上那不顾性命的举动,此刻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中飞速回放。
哪里是为了浏阳郡主?他是在向洛昭寒证明!
他想在洛昭寒面前压倒裴寂!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谢无岐的心上。
凭什么?
裴寂也好,孙洪雷也罢!
洛昭寒身边为何会围绕着这些人?她明明本该属于他!
她是他的!
是他的妻!
凭什么在他重生归来后,却成了这些他根本看不起的男人竞相追逐的稀世珍宝?
她哪里变了?还是这些男人都瞎了眼?
冰冷的风裹挟着雪粒子砸在他脸上,非但没让他清醒,反而更像是火上浇油,烧得他眼底都隐隐发红。
无论是裴寂,还是孙洪雷,他们当中无论是谁,最终若真娶了洛昭寒,恐怕最难以接受最会暗中使绊子的,不是他谢无岐。
是那个同样觊觎着抚远将军府兵权的晋王。
晋王怎么会允许洛昭寒带着那份足以搅动风云的兵权,落入旁人之手?
这两人……都不行。
谢无岐缓缓松开一直紧攥着的手指,掌心留下几个深深的月牙印。
一丝冰冷的笑意,慢慢浮上他的嘴角。
洛昭寒……
她闹腾了这一场,最终还是该嫁给他谢无岐才对。
正好。
也省得他再去费心谋划别的法子。
那个前世的计谋。
看来是老天爷,都要他再用上一次。
……
冬日清晨,京郊别苑还笼罩在一片清冷的寂静里,残雪挂在枯枝上。
一匹喷着浓重白气的快马嘶鸣着撞开大门,谢无岐翻身下马,将缰绳胡乱扔给惊慌迎上来的小厮,大步流星穿过覆着薄霜的庭院,径直走向东厢暖阁。
柳月璃刚刚起身,正由婢女伺候着梳洗,一头乌发披散着。
听见动静,她隔着雕花木隔,看见谢无岐裹挟着一身寒气进来,脸上却不见昨日离府时那种阴沉暴躁,反而隐隐透着一股异样的兴奋。
“谢郎回来了?事情可还顺遂?”柳月璃转过身,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眼神却锐利地观察着他。
谢无岐没说话,目光扫过她梳妆台旁光洁的粉彩玉壶春瓶,里面空着。
他抬手,将从御苑梅林里撅下的一支沾着雪珠和冷香的腊梅枝子,随意地往那瓶口一插。
腊梅枝略显孤零地立在空瓶里,金黄的花苞在室内暖香中缓缓舒绽,散发出清冽的香气。
柳月璃的目光掠过那支花,再落回谢无岐掩饰不住兴奋的脸上。
他虽没明说洛昭寒的事,但看他这胸有成竹、一扫郁气的神态,成了!定是成了!
谢无岐那步陷害洛昭寒,使其身败名裂的棋,成了!
她心头一块大石落地,随即又被更强烈的野心和算计填满。
洛昭寒这块绊脚石眼看要挪开,那下一步是该趁着谢无岐正得意,尽快把自己的名分坐实了。
留在别苑终究名不正言不顺,趁热打铁,必须让他回府去闹才是正经。
“郎君辛苦,这花开得正好。”柳月璃走上前,伸出染着蔻丹的指尖,极其温柔地抚过一朵初绽的腊梅花瓣,眼波流转间,已有了计较。
谢无岐瞥了她一眼,看她这副自以为得计的样子,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未置可否。
他脑子里全是孙洪雷如何被洛昭寒拒绝光,他又是如何巧妙引导孙洪雷的满腔羞愤走向另一种对洛昭寒更阴险的报复算计,这些肮脏细节,他一个字都懒得跟这妇人提。
他径自走向里间,重重踢掉脚上的马靴:“乏了,再睡会儿。”
身影消失在隔断之后。
柳月璃站在暖阁中,指尖捏着那柔嫩的花瓣,唇角的笑意加深,仿佛已经看到了谢府女主人的位置在向她招手。
窗台上的残烛最后跳动了一下,终于“噗”地一声彻底熄灭。
……
晨曦微露,将皇宫重檐覆盖的积雪映成柔和的淡金色。
卓明阁内静悄悄的,只有廊下铜鼎里燃着的银炭,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维持着一室暖意。
裴寂其实早已醒了,只是靠在引枕上闭目养神。
极轻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然后在门边停下。
接着,是门轴转动时被强行控制到最小的“吱呀”声。
一条窄窄的光缝透进来,一个穿着杏黄宫装棉袍的小身影,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蹑手蹑脚地溜了进来。
是皇孙晁允业。
他小心翼翼地合上门,转过身,似乎想放轻脚步走到裴寂床边,一抬眼,却正对上一双深邃平静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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