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啊——!!呜啊啊啊——!!”
哭声凄厉,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裴寂的身体在最初被扑抱的一瞬微微僵硬,随即,一股巨大的心疼淹没了他所有的僵硬。
他那双曾持枪握剑的大手,此刻,带着从未有过的柔和力量,缓慢而坚定地回抱住了怀中那单薄的身体。
一下,一下,动作依旧有些僵硬,却无比耐心。
没有言语。
无声的安慰如同温热的泉水,无声地包裹住怀里哭泣的小兽。
不知哭了多久,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渐渐变成了疲惫后抽噎的低低呜咽。
怀中的小身体,紧绷的肌肉慢慢松弛下来,剧烈的颤抖也缓缓平息。
浓密的长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在疲惫和安全感双重作用下,那沉重的眼皮终于一点点地合拢。
安稳的呼吸声逐渐均匀绵长。
那张布满泪痕的小脸上,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弧度。
晁允业在将积压的所有不安彻底释放后,终于在裴寂的怀抱里,沉沉睡去。
卓明阁厚重的织锦门帘外。
不知何时悄然立在那里的太子妃,紧紧攥着帕子的手缓缓松开,心口那块悬了数年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的巨石,终于“咚”地一声,落回地面。
透过门帘细小的缝隙,她清晰地看见——
她年幼的儿子,蜷缩在裴寂温暖的臂弯中,脸蛋上泪痕交错,紧贴在那身玄色常服的衣襟前。
小手还无意识地揪着裴寂的一角腰带,睡颜却是从未有过的安宁与满足。
仿佛世间所有风刀霜剑,都被那具如山的身影挡在了外面。
裴寂则维持着一个略显僵硬抱着孩子轻拍入睡的姿态。
他微微侧着头,下颌线条冷硬,视线低垂,落在怀中孩子的睡颜上。
那目光里,竟是她从未见过的怜惜与守护。
烛火的光晕柔和地笼在他们身上,仿佛为他们镀上了一层薄薄的的金边。
这一幕,胜过千言万语。
太子的嘱托。裴寂的承诺。允业的觉醒。
终于在这一刻,尘埃落定。
太子妃的眼眶骤然酸涩发热。
她强压下喉咙里的哽咽,用指尖飞快地抹去眼角的湿润。
她没有进去打扰。只是无比欣慰地看了一眼殿内相拥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然后转过身,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卓明阁。
风从庭院刮过,带着寒意,可她心中,却是一片足以抵御严寒的暖流。
终于,她们娘俩有了依靠!
……
雪后初霁,阳光惨白,照在覆雪的青瓦上。
几辆挂着长宁伯府徽记的马车静静停在侧门外的窄巷里,车辕上的铜铃在寒风中偶尔发出轻响。
裴寂走出侧门,阶下雪泥里早候着一人。
正是褚老,老头揣着手,穿着半旧的灰鼠皮袄子,花白的鬓角胡子上沾了不少刚落的雪花。
鼻头冻得通红,却咧着嘴,露出缺了颗牙的笑容。
“先生。”裴寂上前一步,端正地躬身,行了一个学生礼。
褚老抬脚轻轻踹了下他的小腿肚,没用什么力:“行了行了,少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书都给你装好了,赶紧滚蛋!”
他浑浊的老眼在裴寂脸上仔细溜了一圈,咂了下嘴,“事儿办完了就麻溜回去,别瞎琢磨。老头子还等着喝你小子的喜酒呢!我可告诉你啊,娶不着可别来给老子磕头添堵!”
裴寂站直身,清冷的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又很快隐去:“学生记下了。先生保重。”
他不再多言,转身上了最前面那辆青帷马车。
马蹄踏着松软的积雪和泥泞,轱辘压过冻硬的车辙,吱呀作响。
车厢里寒气弥漫。裴寂闭目靠坐在锦垫上,听着车外的声响,心思沉静。
不知过了多久,车外街道的喧闹渐起,车夫吁了一声,马车停下。
“少爷,到了!”车帘被掀开,护卫惊尘那张带着几分嬉皮笑脸的脸探了进来。
裴寂下车,站定。凛
冽的空气瞬间将他包裹。
眼前是长宁伯府熟悉的门楣,朱漆大门上两只铜兽门环在阴冷天色下依旧闪亮。
就在抬脚欲上阶时,裴寂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那高高的门楣上方,他的动作猛地顿住。
那些符纸……
以往年节,或是府里出了什么“凶兆”风波,尤其是母亲每一次“寻死”后,府门屋檐下必定会挂起一串串新新旧旧的黄色符纸、纸幡、甚至铜钱剑。
那些东西总在寒风中瑟瑟飘摇,像一道道驱邪的法咒,带着一股森然的怪诞,伴随着檀香、纸灰焚烧后的余烬和一种丧气。
可此刻,门楣高挑的檐角下,干干净净。
那些曾经刺眼的黄符、纸幡,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显出一种难得的素净。
仿佛昨夜那场闹剧带来的最后一丝痕迹,也随着符纸一起,被投入烈火中烧了个干净。
裴寂的目光在那空荡的檐角停留了一瞬,随即收回,眼底无波无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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