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归质子?图安大师的提议,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他脑中飞快权衡:放回陈月、陈果,确实如大师所言,他从未打算用两人做文章,留着也无大用。陈谅当年对陈庄痛下杀手,此时陈果归国,是福是祸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变数。若能因此引发东牟内耗,削弱陈彦后方的支持,对北境而言,绝对是利大于弊。
念头转过,严星楚面上却露出思索之色,缓缓道:“大师慈悲为怀,心系众生。此事……我会慎重考虑。只是,最终去留,也需问问两位殿下自己的意愿。”
图安大师合十:“大帅明鉴。”
离开禅房,严星楚并未直接离去,而是走到正在庭院中安静看书的陈月与陈果面前。
金方站在不远处的廊柱旁,看似在欣赏一株松树,实则目光时不时飘向这边。
“八公主,九殿下。”严星楚的声音平静无波。
陈月放下书卷,与陈果一同起身,微微屈膝:“侯爷。”
“方才与图安大师叙话,”严星楚开门见山,“大师慈悲,言及两位殿下在此日久,或思念故国亲人。若两位殿下愿意,可安排归国,与家人团聚。”
此言一出,庭院中瞬间安静下来。
陈月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瞬间的希冀,但很快被更深的忧虑和某种坚定取代。
她抬起头,直视严星楚,声音清晰而平静:“多谢侯爷与大师好意。只是……月儿在此清修,心绪渐宁,暂时……并无归国之念。”
她说完,目光下意识地、极其快速地瞥了一眼廊柱方向的金方,耳根微微泛红。
严星楚心中了然,面上不动声色,转而看向陈果:“九殿下呢?”
陈果年纪虽小,眼神却异常沉稳,甚至带着一丝超越年龄的戒备。
他挺直了瘦小的脊背,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决:“我也不回去!”
这倒让严星楚有些意外了。
陈月不愿走,有儿女情长的因素,那陈果呢?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皇子,被俘异国,竟也拒绝返回故土?
这不合常理。
他微微蹙眉,目光带着询问。
一旁的陈康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躬身道:“禀侯爷,九殿下……九殿下是忧心国中局势,恐……恐归国后……”
他语带犹豫,点到即止,但意思再明白不过——陈果是怕回去后,步了他三哥陈庄的后尘,被自己的大哥猜忌甚至除掉!
严星楚瞬间明白了陈果眼中那超越年龄的戒备和恐惧从何而来。
生于帝王家,尤其是陈谅这样靠血腥政变上位的帝王之家,亲情薄如纸,猜忌深似海。
陈果虽年少,却已深刻体会到了其中的残酷。
相比起回到那个随时可能丧命的“家”,这里有图安大师庇护、有洛青依照拂、相对安宁的洛东寺,反而成了他潜意识里更安全的避风港。
严星楚看向图安大师,眼神传递着清晰的讯息:大师,您看见了,非我不放人,是他们自己不愿走。强扭的瓜不甜,强送回去,恐怕反是催命符。
图安大师双手合十,低宣佛号,脸上流露出深深的悲悯与无奈。
他明白陈果的恐惧,也看到了陈月心底悄然萌生的情愫。
乱世之中,个人的命运如同浮萍,即使是金枝玉叶,也难以自主。
他只能叹息一声,不再多言。
接下来的几日,洛东关衙署的书房成了严星楚处理政务的核心。
他召见了麾下负责具体事务的几位重要文臣。
首先到来的是洛北口市监陶玖。
这位跛脚老友精气十足,汇报起商市情况条理清晰:
“大帅,与恰克新约执行顺畅。三十万两赔款已入库八成,余下两成以毛皮、牲口抵充,价值相当。黑石谷铁矿开采权交接完毕,第一批精铁矿石已运抵归宁城徐大人处。……东南新商路方面,余重九已传回消息,与几家大商初步接洽顺利,瓷器、茶叶……若一切顺利,预计夏末秋初可带回第一笔厚利。”
严星楚专注地听着,手指在案几上轻点:“恰克人表面恭顺,不可放松警惕。黑石谷乃其命脉,务必盯紧开采……战马交易,质量把关是重中之重,绝不容许以次充好。余重九那边,新商路若成,利在长远。”
“属下明白!”陶玖躬身领命。
紧接着是老上司张全。
他风尘仆仆,带来的是流民安置和春耕的详报:
“大帅,去岁至今,接收安置流离百姓共计四万三千七百余户,约十八万口。按大帅‘授田安民’之策,已妥善安置。今春垦荒成效显着,新增熟田七万余亩。然……”
张全顿了顿,面露难色,“农具、耕牛缺口极大。虽尽力调配,仍杯水车薪。许多新垦之地,只能靠人力深挖,效率低下,恐影响夏粮收成。”
严星楚眉头紧锁。人口是根基,粮食是命脉。他沉吟道:“农具之事,我会手令归宁城徐端和,优先调拨新炼精铁,由武朔城匠作营日夜赶制简易农具,不拘形式,先解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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