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昭手中的刻刀,终于停了下来。
金属板上的线条在暮色中泛着冷硬的光。
“为什么不愿意真正加入研究所工作?”
柳文君的声音带着不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懑,“你费尽心思,拿出图纸,指出‘东风-7’的漏洞,不就是为了证明自己,获得研究所的认可和资源吗?现在张院长都让步了,批了条子,甚至……甚至允许你可以直接使用研究所的材料,你为什么还是拒绝去研究所入职?你的目的,不就是要进研究所吗?”
这是柳文君这两天以来一直以来的困惑。
明昭展现出的技术能力惊世骇俗,远超研究所所有人。
她渴望材料,渴望资源,渴望制造出机械腿。
那么,正式成为研究所的一员,拥有稳定的研究环境、先进的设备和庞大的资源支持,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为什么她宁愿顶着“编外”的身份,宁愿被监管,宁愿在自己这个简陋的小院里敲敲打打,也要固执地保持距离?
霍华坐在轮椅上,目光也落在了明昭身上。这也是他心底的疑问。明昭的抗拒,似乎不仅仅是对“规矩”的不适应。
小院里一片沉寂,只有晚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院门外那个守卫若有似无的呼吸声。
明昭缓缓抬起头。暮色中,她的脸庞轮廓显得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清澈得惊人,映着天边最后一点微光。她看着柳文君,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辩解,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和……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言喻的疲惫。
她沉默了很久。
久到柳文君以为她不会回答。
然后,明昭的声音响起,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的分量:
“会进的。”
她看着柳文君的眼睛,像是在做出一个承诺,“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
柳文君几乎是脱口而出,她无法理解这个模糊的答案。
明昭的目光移开了,落在院中那棵在暮色里沉默的老槐树上,又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了某个遥远而未知的维度。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所有的话语都化作了唇边一丝几不可察的、苦涩的弧度。
为什么?
她该如何解释?
解释那些如同呼吸般自然烙印在她脑海里的知识体系?
解释那些超越时代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材料配比、能量传导理论、生物神经接口技术?
解释她为何能一眼看穿“东风-7”的致命缺陷,如同看清图纸的纹路?
解释她为何能笃定地说出“材料屈服极限低于临界载荷百分之十七点三”这样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的数据?
解释她为何每一次看似天马行空的“想法”,都精准地指向唯一正确的道路,从未有过失败和挫折?
她不能。
她无法解释自己是谁,来自哪里,为何拥有这一切。她无法解释那些“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用高融复合材料?为什么必须是那种特定的晶格结构?为什么在那个节点注入特定频率的能量脉冲会引发分子层面的质变?为什么……她的“想法”总是对的?
每一个“为什么”背后,都连接着另一个更深的、更无法解答的“为什么”。
那是一个无尽的深渊,一个足以将她彻底吞噬、暴露在无法想象的审视和危险面前的深渊。
她现在需要的,不是解释,不是争辩,不是融入。
而是时间。
是空间。
是绝对的控制权。
在她自己的“堡垒”里,用她自己的方式,把东西造出来。
当冰冷的金属化为灵动的肢体,当江锋重新站起来的那一刻,当结果本身成为无可辩驳的语言时,那些无休止的“为什么”,或许才会失去追问的意义。
力量,本身就是最好的解释。
在此之前,任何试图让她解释、让她融入“体系”的行为,都是在浪费她宝贵的、用来创造结果的时间,都是在增加她身份暴露的风险。
“解释。”明昭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拒绝,“浪费时间。”
她收回目光,重新拿起刻刀,锋利的刀尖点在金属板上,发出轻微却坚定的“叮”一声。
“做出来。”
“再说。”
三个字,堵死了柳文君所有追问的通道。
那平静话语下蕴含的绝对自信和不容置疑的决绝,让柳文君心头剧震!
她看着明昭重新沉浸入那个只有她自己能懂的世界,看着那在暮色中专注刻画的纤细身影,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一种莫名的敬畏感交织在一起,让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柳文君最终只能带着满腹的复杂心绪和那张珍贵的批条,默默地离开了小院。
——
“明昭,明天你哥出院了!”
宫珠特地来找明昭通知她一下。
“好的。谢谢宫医生!到时候我去接他。”
明昭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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