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麟城,如一头沉睡的洪荒巨兽,匍匐在北境苍茫的冻土之上。
连日来,定远军如同不知疲倦的蚁群,轮番试探着这座浸透沈定远与数万边军英魂鲜血的雄城。
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炭盆的火光跳跃,映照着狄不过、雷猛、赵红缨、齐振英等将领脸上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焦躁。
“……东门瓮城箭楼加固了,箭矢密集得泼水不进,强攻的弟兄折了三十几个,连墙砖都没摸到几块。”
雷猛声音嘶哑,沙包大的拳头砸在临时拼凑的木案上,震得杯盏乱跳,“乌图鲁那狗崽子学精了,龟缩不出,专放冷箭!”
狄不过沉着脸补充:“西门地道掘进受阻,地下全是冻得比铁还硬的岩石层,火药炸开的口子太小,北莽守军立刻用滚油礌礌石封堵,还折了我们几个好手。”
赵红缨秀眉紧锁:“城中守军轮换有序,士气……比预想的要稳。乌图鲁似乎在等什么。”
沈峰立于巨大的墨麟城沙盘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城墙模型。
连日试探性攻城的挫败和伤亡报告,如同冰冷的针,刺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就在这时,帐帘被猛地掀开,一股刺骨的寒气裹挟着风雪狂涌而入!
一名亲卫几乎是半抱着一个人冲了进来。
那人浑身沾满泥雪,血污浸透了半件破烂的袄子,脸上、手上布满擦伤,嘴唇冻得青紫,正是护送大军粮草的定远盟精锐——吴铭!
他显然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跑到这里,此刻虚脱得几乎站立不住,眼神涣散,大口喘着粗气。
“大…大帅…”吴铭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和巨大的悲痛,“粮…粮队…完了…在断云峡…被伏击…”
帐内瞬间落针可闻!所有将领的心猛地一沉。
“什么人干的?!”雷猛猛地站起,目眦眦欲裂,“是不是北莽崽子?!”
吴铭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才勉强挤出声音:“不……很多股势力…有穿深色劲装,身手鬼魅的…有穿制式皮甲的…还有…还有披着精良重甲的…像…像是豪族私兵…他们联手杀光了……陈副盟主、王大叔和李叔…还有弟兄们…粮车…都烧了…毁了…”他声音哽咽,巨大的悲痛让他几乎说不出话,身体一软,彻底昏厥过去。
“深色劲装?私兵?重甲?!”狄不过眼中寒光爆射,“这绝非北莽残兵!这是有组织的伏杀!”
“是郑家!楚家!一定是他们!除了他们,谁还能调动私兵和杀手组织?”齐振英失声怒吼。
“狗娘养的!老子要杀回京都宰了他们!”雷猛暴怒如雷。
帐内瞬间群情激愤,怒骂声四起!
“够了!”
沈峰冰冷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瞬间压住了所有喧嚣!
他面沉如水,眼神锐利如刀,扫过激愤的众将。
“现在争论是谁下的手,毫无意义!”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当务之急是粮草,军中还剩多少粮草?!”
这冰冷的问句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众人清醒。
负责粮秣的军官脸色惨白,声音发颤:“禀大帅!刚刚清点完毕…各营存粮…合计仅…仅够两日之需了!”
“两日?!”
“只有两天?!”
恐慌如同实质的冰霜,瞬间冻结了帐内空气!
墨麟城坚如磐石,粮草断绝,光是走出断云峡回到烽城就要三天,更别提路上可能还会遭遇埋伏。
天寒地冻…数万大军,已被逼入绝境!
绝望的气息弥漫开来。
连狄不过、陶明眉头都拧成了死结。
雷猛烦躁地来回踱步,赵红缨紧咬着下唇。
沈峰缓缓起身,玄甲在昏暗的烛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他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眸,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冰封万里的决绝!
“粮草断绝,后路已断!这是绝境!”
他的声音冷硬如铁,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众人心上,“但也意味着,我们已无退路!墨麟城,两日之内,必须拿下!不破此城,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
“此时此刻,唯有放手一搏——!”
“传令全军!”
沈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即刻起,进入最高战备!所有非必要消耗,一律停止!口粮集中管控,按最低生存标准配给!”
敢有私藏、浪费、怨言动摇军心者——斩!”
“狄不过、展红菱!”
“末将在!”
“加派所有精锐斥候,不惜代价,渗透墨麟城!本帅要最新的城防部署!天亮前回报!”
“末将遵命!”两人肃然领命,转身冲出营帐。
“其余众将,安抚士卒,整备军械,随时待命!告诉所有将士,胜,则踏破墨麟,血仇得报!败,则埋骨北境,无愧英魂!此战——唯战而已!”
“末将遵令!”帐内诸将齐声应喝,胸中悲愤与决死之气被沈峰的话语点燃,暂时压下了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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