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城,夜如泼墨。
陈凡隐于窗后阴影,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呼吸悠长,若非那双眸子在暗中亮得惊人,他就是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钱在他指尖无声翻飞,落下时,总被轻巧接住。
他的目光穿透夜幕,死死锁定在湖心那座巨兽般的庞然大物——听潮阁。
“望气”视野中,世界截然不同。
那高耸的阁楼,根本不是砖木,而是一座由铁血煞气与武者气血构筑的休眠火山!
无数强横气机,如赤色锁链,将火山捆得密不透风。
火山口,盘踞着两股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气焰。
一股,是纯粹的霸道与杀伐,其势万马奔腾,其焰狼烟冲霄,遥遥感知,便有种被其主人生吞活剥的压迫。
那是徐骁。
另一股,阴柔、诡秘、深不见底。
它不灼热,反而带着病态的阴冷,是一张剧毒蛛丝编织的大网,一片腐蚀心智的毒雾,看似无害,却比那霸道杀气更加致命。
那是北凉毒士,李义山。
“完美的攻防之势,一阳一阴,毫无破绽。”
陈凡心底低语,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
“可惜……再完美的阵法,也是由人构成的。”
“只要是人,就有弱点。”
他的计策,从不是简单的声东击西。
“李狐狸生性多疑,任何拙劣的调虎离山,他都会第一个看破。但徐骁不同。”
陈凡的眸光变得深邃。
“那头猛虎,最大的弱点,就是他身为北凉王的骄傲,以及对‘北莽’二字刻在骨子里的仇恨。这份仇恨,就是火药,一颗火星,就足以让他失去理智。”
“所以,我的计谋,不是给李义山看的,是专门为徐骁准备的。我要让李义山看破这是‘陷阱’,而徐骁,会因为他的骄傲,明知是陷阱,也要一脚踩进来!”
这不是调虎离山,这是攻心为上!
他要利用的,正是这对君臣之间,最本质的性格冲突。
下一刻,陈凡的身形如水滴入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酒楼的阴影中。
……
半个时辰后。
姑苏城西,一处为北凉游骑转运粮草的军驿,毫无征兆地炸起凄厉的铜锣警报!
“敌袭——!!”
“走水了!粮仓走水了——!”
冲天火光如烧红的利剑,悍然刺破夜幕!
混乱的呼喊、急促的脚步、兵器出鞘的摩擦,瞬间将此地化作一锅沸水。
一队北凉骑兵冲开人群,只看到粮仓一角被大火吞噬,守卫粮仓的校尉,正仰面倒在血泊里。
他双目圆睁,脸上残留着极度的震惊。
心口,插着一柄造型奇特、泛着墨绿色幽光的短刃。
刀柄缠绕狼筋,手法粗犷酷烈,绝非中原所有。
伤口平整,周围的皮肉已呈现剧毒腐蚀后的焦黑。
“是莽族‘狼牙’的蚀骨刃!”一名老卒失声惊呼,声音里满是恐惧与憎恶,“这是北莽那位小人屠皇子麾下,最精锐刺客的兵器!”
校尉尸身旁的泥地里,一枚镌刻着狰狞狼头图腾的北莽军令铁牌,半掩在泥水中,像是凶手仓皇逃离时不慎遗落。
证据太过清晰,太过刻意,几乎是在指着鼻子宣告:没错,就是我们干的!
……
消息如野火燎原,撕裂夜空,传回听潮阁。
阁楼顶层,灯火通明。
探子禀报完毕,徐骁按在堪舆图上的手,猛地一顿。
他缓缓抬头,那双异于常人的眸子里,没有惊愕,只有北地万年冰川的森寒,以及逆鳞被触的滔天怒火!
“北莽的杂碎……手都伸到老子的后院来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似钢铁摩擦,蕴含着山崩海啸的暴戾,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静坐一旁的李义山,缓缓睁开眼。
他手中那柄白鹤羽扇停在半空,病恹恹的眸子里闪过疑虑。
“王爷,此事……太巧了。”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虚弱。
“‘狼牙’行事如鬼魅,一击即走,从不留痕。如今这般,又是信物,又是行踪,倒像是生怕我们不知道是他们干的。”
“这更像一个圈套。”
“圈套?”徐骁发出一声冰冷的哼笑,他猛地一挥手,纵横沙场三十年的枭雄气魄轰然爆发!
“本王当然知道是圈套!可那又如何?!”
“北莽的狗,既然敢在江南露头,还打着‘狼牙’的旗号,就是对本王,对整个北凉的挑衅!本王就得把他的腿打断,牙敲光!”
他眼中闪烁着饿狼的光芒:“这背后,或许是那条‘泥鳅’在捣鬼,但既然他把北莽牵扯进来,本王就将计就计!万一真能顺藤摸瓜,揪出北莽在江南道的整条暗线,那便是大功一件!”
在徐骁的逻辑里,任何与“北莽”相关的威胁,都必须以雷霆万钧之势,连根拔起!
他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丝风险!
这是他的霸道,也是他作为北凉王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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