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烟复又垂下眼睑,昨日御苑之事在她脑海中重现,她一点点剥离细节。
晨光在她低垂的眼睫下投落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将那本就清冷的面容衬得愈发沉静如水。
“小路子那边,”邢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凝,“你仔细盯着,看看他这两日是否有些不该有的动静。”
侍立一旁的小邓子躬着身,声音里透着十二分的恭敬:“是,小主。奴才明白。”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倒退着迅速地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下宝珠,她谨慎地环顾四周一眼,而后凑到邢烟身前,几乎是贴着邢烟的耳廓,气息轻若蚊蚋:“小主,方才夫人那边递了消息进来……”
入宫之前,刘氏曾承诺会尽全力护邢烟周全。入宫之后,刘氏也曾通过宝珠给邢烟传递过几次消息,都是跟胡德刚有关。
邢烟抬眸看向宝珠。
宝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宫里派了人到府上打听您从前的事了。”
闻此,邢烟那两道远山似的黛眉,极其细微地蹙了一下,如同平静湖面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
天子多疑,查她是早晚的事,只是邢烟没料到,这动作,比她预想的还要快些。
那就查吧,反正早晚都要过这一关。
一丝极淡的冷意在她眼底闪过,随即又归于深潭般的平静。
她并不担心。
宁远侯神通广大,既然能将她运作入宫,自然有能力将不该被查到的痕迹抹得干干净净。
更何况,她如今对禁足的云嫔还有大用。他们绝不会允许她这颗刚刚布下的棋子,在此时就折了。
“夫人让您千万宽心,”宝珠见她神色未有大动,才继续道,“府上的事,夫人定会处理得滴水不漏,绝不会给小主您添一丝一毫的麻烦。”
“无碍。”
邢烟终于开口,声音是一贯的清冷,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笃定,“他们什么也查不到。”
那语气,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已注定的结果。
宝珠闻言,心头那点微末的担忧也彻底消散了。
邢烟向来心思缜密,行事低调如同影子。
入宫以来,除了必要的请安,几乎足不出户,更不与其他嫔妃往来。
后宫这边,任谁想查,怕也只能查到一片刻意维持的空白。
案几上那碗浓黑如墨的汤药凉了一些,她端起来,一饮而尽,眉头未曾动过分毫。
宝珠接过空了的药碗,看着碗底残留的深褐色药渍,她心里一直有个狐疑。
“小主,意图谋害纯嫔和栽赃于您的就是刘常在吗?”
她不过刚入宫月余,竟然能掀起如此大的风浪,实在是让人瞠目结舌。
邢烟没有立刻回答。
她接过宝珠递上的清水,轻轻漱了漱口,才用丝帕拭了拭唇角,动作优雅得不带一丝烟火气。
后宫水深,魑隗魍魉不容易看清。但只要行过不义之举,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刘常在被怀疑或无辜,都需要证据证明。
邢烟相信,这宫里一定有人比她更想知道真相。
邢烟抬眸,目光似乎穿透了紧闭的窗棂,望向深不可测的宫闱深处,唇边勾起一抹极淡、近乎虚幻的弧度,“是不是她,明日就知道了。”
这一晚,养心殿灯火通明。
慎刑司总领蔡鸿英脚步轻捷地进来复命,他已将穆玄澈交代查探胡答应底细的事办得妥妥帖帖。
“皇上。”蔡鸿英躬身,声音清晰平稳,“奴才仔细查访过了。胡答应入宫之前,身家清白,并无任何特别之处。只在选秀之时,与纯嫔娘娘有过一段渊源。”
他顿了顿,将打探到的细节娓娓道来,“当时纯嫔娘娘的耳环不慎遗失,险些在殿选时失仪,情况颇为紧急。是胡小主眼尖心细,帮纯嫔娘娘找回了那只耳环,解了燃眉之急。”
穆玄澈执笔批阅奏折的手微微一顿,笔尖悬停在朱砂之上,晕开一点小小的红痕。
他眼中掠过一丝讶异。
选秀之时,众秀女明争暗斗犹恐不及,竟然会有人会在素不相识的情况下,对另外一人伸出援助之手。这份情谊,在深宫之中,显得格外突兀且珍贵。
“胡小主入宫之后,性子沉静,深居简出。奴才查得,她只去过蓝雨阁两回。”
蔡鸿英察言观色,继续道,“据奴才探听,二人关系算不得多么亲近。胡小主平日极少与其他嫔妃往来,为人极其低调。对宫人倒是颇为宽和体恤,下人们都道她心善。”
他话锋微转,点出另一层关系:“另外,奴才还查到,胡小主的父亲曾在宁远侯麾下效力。胡答应能入宫,曾得过云嫔娘娘的举荐。她入宫后一直住在云嫔娘娘侧殿的偏房里。至于两人的关系——”
他斟酌着措辞,“胡答应待云嫔娘娘恭敬有礼,但二人交往确实不算频繁。奴才观之,胡小主是个谨小慎微之人,恐因云嫔娘娘尚在禁足,所以才不敢与皇上亲近。”
穆玄澈静静地听着,指节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紫檀御案上轻轻叩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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