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太后娘娘大清早便急召,会是什么事儿啊?”
宝珠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心。
邢烟坐于菱花镜前,指尖轻抚过鬓边一支素雅的玉簪,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总归不会是给我送什么好事上门。”
宝珠心尖猛地一颤,挽发的手顿了顿。
“那奴婢寻个空儿,悄悄儿把信儿递到皇上跟前去?”
“这次,不必。”
邢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磐石般的笃定,缓缓摇头。
镜中人影眼神锐利了一瞬,又归于平静。
“一个事事需仰仗君王羽翼庇护的女人,纵得一时恩宠,也难在帝王心头留下半分重量,更遑论长久。”
“可……万一太后娘娘存心为难小主……”
宝珠柳眉紧蹙,忧色难掩。
邢烟终于侧过脸,看向宝珠,眼底掠过一丝洞悉世事的了然。
“放心,她为难不了我。这般着急上火地寻我,非为发难,实是有所求。”
“有所求?”
宝珠更困惑了,太后娘娘还能求到小主头上?
邢烟轻轻颔首,指尖无意识地在妆台上划过。
前一世,她虽未与那位深居慈宁宫的太后正面交锋,但后宫这盘棋局,她却窥见不少隐秘。
先皇后乃是太后的亲侄女,只可惜她红颜薄命,在穆玄澈登基不久便香消玉殒。
太后一心维系母族周氏荣光,执意要再送一位周家女儿入主中宫。
奈何穆玄澈总以追思元后、不忍亵渎为名,屡屡推拒。
太后面上顺从,这心思却如暗流,从未止息,她想借宠妃之手将人塞到穆玄澈的身边。
云嫔盛宠时,太后也曾递过橄榄枝,可云嫔入宫便是冲着那凤座去的,岂容他人分羹?
嫌隙由此深种,不死不休。
如今,但凡后宫有嫔妃得宠,太后这桩夙愿便会悄然浮现。
而她邢烟,便是太后此刻选中的那枚棋子。
“对呀,”邢烟收回思绪,唇边笑意加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一会儿,你便知道了。”
她起身,理了理裙裾上并不存在的褶皱,主仆二人踏着晨光出了门。
东暖阁外。
刘嬷嬷早已垂手恭候在廊下,见邢烟出来,忙不迭地屈膝行礼,姿态恭谨至极。
一行人默然前行,待行至一处僻静的穿花游廊,刘嬷嬷才趋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气音。
“贵人容禀,太后娘娘此番宣召,意在让贵人您将那周家的小姐荐到御前。”
她顿了顿,抬眼飞快瞥了下邢烟的神色,才继续道,“那位周小姐名唤欣萍,是太后嫡亲的侄女,性子颇有些骄纵,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贵人您千万要早做打算。”
“多谢嬷嬷提点,本宫晓得了。”
邢烟神色未变,依旧是那副淡然模样,仿佛听到的只是寻常问候。
宝珠在一旁听着,心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紧,提到了嗓子眼儿!
拒绝太后?那是忤逆尊长,开罪了这后宫最尊贵的女人!
答应太后?那岂不是要亲手将那周家小姐推到皇上面前?
皇上对周家女的忌讳,可是宫闱皆知!
这分明进退皆是深渊!
“小主……”
宝珠的声音带着颤意,欲言又止,眼中满是焦灼。
邢烟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那眼神沉静而笃定,仿佛蕴藏着无形的力量。
“莫慌,我心中已有万全之策。”
慈宁宫。
还未踏入那富丽堂皇的殿门,一道娇纵中带着不耐的女声便穿透厚重的锦帘,直直撞入耳中。
“姑母!姐姐都走了多少年了!皇上就算再是情深,也早该放下了吧?我不管!我就是要入宫!我要像姑母您一样,做这北庆最尊贵的女人!”
“欣萍,稍安勿躁。姑母自会替你细细筹谋。这北庆的皇后凤冠,只能是戴在我们周家女儿的头上。你有这份志气,姑母定要成全你。”
太后带着慈蔼雍容却字字不容置喙的回应,像暖玉包裹着寒冰。
字字句句,敲打在殿外肃立的邢烟心上。
邢烟垂眸敛息,宛如一株静立的玉兰。
刘嬷嬷悄声入内通传。
片刻,厚重的殿门无声开启,刘嬷嬷躬身示意邢烟入内。
殿内熏香袅袅,金碧辉煌。
邢烟莲步轻移,姿态恭谨地行至殿中,盈盈下拜,声音清越。
“嫔妾嘉贵人胡氏,恭请太后娘娘圣安,愿娘娘凤体康泰,福泽绵长。”
太后高踞上首凤座,保养得宜的脸上堆满慈和笑意,目光落在邢烟身上,仿佛看着一件满意的器物。
“快起来。几日不见,哀家这心里啊,总惦记着你。来,走近些,坐到哀家身边来。”
那亲昵的语气,如同唤着自家子侄。
然而,侍立在太后身侧那位身着鹅黄宫装、满头珠翠的少女,目光却毫不客气地扫视过来。
周欣萍挑剔的眼神在邢烟身上转了一圈,从发髻到裙角,最终落在邢烟那张清丽却难掩明艳的脸上,红唇微撇,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丝轻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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