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深秋......"苏沐阳从怀中取出一株早已风干的蓝翎草，指腹轻抚过枯黄的草茎，小心翼翼地放在她的掌心，"乌朋戈壁那场遭遇战，我身中三箭跌落马背，若不是那位头戴蓝翎草的姑娘相救......"
"原来你还记得我！"蓝璎的眼眸骤然亮了起来，像是戈壁夜空里突然点亮的星子。她唇角扬起一抹明媚的笑，那笑意如同春日的溪水，从眼底一路漾到眉梢，将整个军帐都映得明亮了几分。
她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绯红，像是大漠尽头那轮将沉未沉的落日，把整片黄沙都染成了醉人的金红。
“没想到你还留着它……”蓝璎指尖轻颤，草叶沙沙摩挲过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挽弓留下的痕迹。
苏沐阳刚要开口，帐外突然传来碧竹带着哭腔的喊声："小姐小姐！不好了！”
她慌慌张张掀帘而入，发髻都跑得松散了几分：“宫里来了圣旨，兵部也来了几位大人，他们来势汹汹已经到了中军帐，您快去看看吧！"
苏澜一闻言立即起身，玄色官服在屏风后窸窣作响。待她赶到中军帐时，众将领已列队在帐外等候。帐帘掀起的刹那，她瞳孔微缩——除了宣旨太监，兵部侍郎袁明德竟也赫然在列。
传旨太监清了清嗓子，尖细的嗓音刺破帐内凝滞的空气："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日后北莽使节入宫觐见，和谈事宜交由苏家军主帅苏澜一全权负责。钦此。"
"臣女领旨。"苏澜一单膝跪地，玄铁护腕与金砖相撞，发出沉闷的铮鸣。她垂首时，一缕青丝自冠中滑落，在冷峻的面容旁轻轻摇曳。
袁明德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官袍上的孔雀补子图，随着他的冷笑微微颤动："苏姑娘可要想清楚，和谈若出了差错，丢的可是大俞的脸面，这次连宁王也护不住你！"
帐内烛火忽地一跳。苏澜一直起腰背，如利剑出鞘般昂首，眼中锋芒毕露。
"袁大人放心。"她指尖不着痕迹地摩挲着圣旨边缘，"苏家儿女——"话音一顿，帐外忽有战马嘶鸣，"从不丢脸。"
袁明德面色骤然铁青，袖中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终是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苏澜一掀帘而入时，苏沐阳等人早已离去，唯有碧竹托腮坐在案几旁，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书卷。见她这么快回来，小丫鬟猛地直起身，烛火在她担忧的眸子里跳动："小姐，兵部那些大人们......没难为您吧？"
"你家小姐何时被人欺负过？"苏澜一挑眉轻笑，绯红官袖在空中划出潇洒的弧度。她突然按住腹部，声音里掺了几分娇嗔："倒是这会儿饿得慌——碧竹，去取些桂花酥来，今早的鸡汤实在不顶饿。"
待碧竹的脚步声远去，帐内霎时静得能听见灯花爆开的轻响。案头那摞烫金文书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她倏然冷笑，纤纤玉指狠狠碾过文书上的火漆印。那猩红的印泥在指腹化开，宛如一滩凝固的血。
这哪里是什么和谈契书？分明是各方势力精心烹制的——烫手山芋。北莽使团来势汹汹，大俞朝堂却各怀鬼胎，实在是让人寒心。
苏澜一的指尖无意识地抚上颈间——那半枚凤佩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流光，玉纹早已被她摩挲得发亮。若是他在......这个念头刚起，她便自嘲地抿紧了唇。从何时起，那个总爱戏弄她的人，竟成了她最想倚仗的支柱？
"大俞疆土，岂容蛮夷觊觎！"
前世记忆里，楚明霄立于金銮殿上的身影格外清晰。那时满朝文武噤若寒蝉，唯有他敢掀翻和谈案几，溅起的墨汁染黑了北莽使节的白袍。连向来刚直的父亲都叹道："宁王虽为天子爪牙，却有铮铮铁骨。"
"可笑满朝朱紫，竟不如鹰犬的腰板硬。"
如今北莽使团将临，素幡白练下藏着淬毒的弯刀；朝堂诸公衣冠楚楚，袖中却揣着卖国的契约。这一纸烫金文书，倒成了照妖铜镜——照见的是文官袖中暗藏的降书，武将甲胄里发霉的忠心。
"主帅可是在发愁？"
一道清越嗓音从窗外传来，蓝璎抱着个描金木匣翻窗而入，发间银铃叮当作响。她身后，周鼎抱刀而立，玄色劲装衬得他眉目如刃。
"王爷早料定杜相有此一招。"周鼎单膝触地，玄甲与青砖相撞发出铿然声响。他自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北莽使团此番底细尽在此处——正如王爷所料，和谈不过幌子。"
苏澜一展信的手指蓦地收紧，北莽果然狼子野心。羊皮纸上赫然绘着北莽与乌朋的盟约地图，箭头直指戎族草原，更以朱砂标注着西域诸国的吞并次序，最终兵锋所向，竟是大俞北境十二州！
“痴心妄想！”
苏澜一指尖重重点在舆图疆界处，指节与案几相击，发出清脆的铮鸣。她眼底寒芒如雪刃出鞘："苏家军的铁蹄，岂容蛮夷染指我大俞山河？至于戎族......"唇角勾起一抹凌厉的弧度，"欠下的血债，自当连本带利讨回来。"
周鼎抱拳沉声："末将愿听主帅调遣。"
蓝璎兴奋地晃着脑袋凑了过来，发间蓝翎草随动作轻颤："这么热闹的场面，可少不得我！"她俏皮地眨眨眼，仿佛即将面对的不是生死博弈，而是闺阁嬉戏。
苏澜一眸光微动，朱唇微勾："既然他们搭了戏台......"指尖划过舆图上的北莽疆土，"不如请周钦察陪蓝姑娘演场好戏？"
"奴家连行头都备妥了呢！"蓝璎广袖翻飞如蝶，描金檀木匣"咔嗒"一声弹开。数十张硝制得近乎透明的皮影整齐排列，在烛火映照下竟似活物般微微颤动——
北莽可汗额间的狼头刺青纤毫毕现，连獠牙上的血槽都清晰可辨；和谈使节完颜烈脸颊那道蜈蚣状的刀疤，是用真正的金线一针针绣出来的。更诡谲的是，每个影人关节处都缀着极细的银丝，稍一牵动便能做出弯弓射箭的凌厉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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