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时,天边刚泛起一抹鱼肚白,几颗残星还赖在青黛色的天幕上,不肯离去。
苏挽棠便已带着小桃,乘着一辆朴素却不失雅致的青幄小车,悄然抵达苏府绣坊。
晨风带着几分凉意,掀开车帘一角,拂过苏挽棠的面颊。
她微微眯了眯眼,眸光清冽。
这绣坊啊,可不止是王氏那女人的小金库,更是她从前用来磋磨自己、彰显她那“慈母”心肠的工具。
多少次,她被罚在绣坊做那些最粗重、最熬人的活计,听着那些婆子们阴阳怪气的奚落,闻着空气里浮动的劣质丝线和汗水的酸腐气。
哼,今儿个,也该让某些人尝尝自食恶果的滋味了!
小桃坐在苏挽棠身侧,手里捧着个小巧的食盒,里面是小姐特意吩咐厨房备下的点心。
她瞧着自家小姐那副云淡风轻,实则胸有成竹的模样,心里头跟明镜似的——今天这绣坊,怕是要掀起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浪咯!前几日明明提醒过,哎....
马车在绣坊外停下。
一踏入大堂,只是门前洒扫的仆妇见了苏挽棠,眼神里都带着几分躲闪和莫名的敬畏。纷纷行礼“大小姐”
数十名绣娘埋头苦干,飞针走线,空气中弥漫着丝线、布帛特有的味道,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儿?
苏挽棠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便听见林妈妈尖利的斥骂声:“……手脚这般蠢笨!九皇子的寿礼也敢耽搁!仔细你们的皮!”被训斥的小绣娘吓得瑟瑟发抖
小绣娘吓得瑟瑟发抖,眼圈都红了。
林妈妈训完了人,一转头,正对上苏挽棠含笑的目光,脸上的刻薄瞬间堆满了谄媚的笑意,那变脸速度,简直比翻书还快。
“哎哟喂,大小姐!您怎么亲自过来了?快请上座,快请上座!”她那双滴溜溜转的眼睛里,闪烁着精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苏挽棠也不点破,由着小桃扶着,在一旁的玫瑰椅上坐了,姿态优雅,仿佛真是来巡视自家产业的贵女。
她浅浅一笑,声音温和得像春日里的风:“惦记着九皇子的寿礼,特来看看。林妈妈辛苦了,一切可还顺利?”
林妈妈一听这话,腰杆子立刻挺直了,下巴也抬高了几分,得意洋洋地说道:“大小姐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有奴婢在这儿盯着,保管万无一失,一切都在掌控之中!那寿礼帕子,用的可是上等的云锦,绣的是‘松鹤延年’,保管让九皇子和宫里头都赞不绝口!”她一边说,一边还用眼角余光扫了扫周围的绣娘,那意思再明显不过——瞧见没,这都是我的功劳!
苏挽棠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那笑容却不达眼底:“哦?是吗?那敢情好。小桃,把点心给林妈妈和各位绣娘们分一分,大早上的,都辛苦了。”
小桃机灵地应了声“是”,便打开食盒,将里头精致的糕点一一取出。
其中一碟色泽嫩绿,散发着清凉气息的薄荷糕,被她“不经意”地放在了离林妈妈最近的位置。
林妈妈平日里最好这些精巧吃食,一见这点心,眼睛都亮了,也顾不上客气,拈起一块薄荷糕就往嘴里送,边吃边含糊不清地道:“哎呀,大小姐就是心疼奴婢们……”
苏挽棠端起小桃奉上的清茶,轻轻拨弄着茶叶,眼神却若有似无地瞟着林妈妈。她深知林妈妈素有痰症,最忌生冷寒凉,薄荷正是其克星。
果然,几口糕点下肚,林妈妈喉咙里便开始“嗬嗬”作响,她强忍着,却终究抵不过那汹涌的咳意。“咳……咳咳……”她脸憋得通红,慌乱间想去抓茶盏压咳,手一抖“哐当——啪嚓!”一声脆响,茶盏脱手而出,滚烫的茶水不偏不倚,尽数泼洒在案上那方“松鹤延年”锦帕之上!
“哎呀!”林妈妈大惊失色,也顾不上咳嗽了,手忙脚乱地想去抢救那方帕子。
周围的绣娘们也是一片哗然,有胆小的已经吓白了脸。
九皇子的寿礼,就这么……毁了?!
就在这时,一直默默站在人群中的李绣娘,那个因被林妈妈克扣月钱而形容枯槁的老绣工,悄悄地挪到了苏挽棠身边。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慌乱的林妈妈,然后压低了声音,用几不可闻的气息说道:“大小姐……那帕子,那帕子用的是……是旧年受了潮的霉缎做的底……平日里瞧着还好,一旦见了水,特别是热水,那霉斑……霉斑立马就会显出来,藏都藏不住!”
李绣娘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既有恐惧,也有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
她先前偷偷塞给大小姐的那块霉缎样本,就是从这批“上等云锦”里抠出来的!
苏挽棠微微颔首,眸光沉静如水,心中却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王氏和这林妈妈,真是好大的狗胆!
连皇子寿礼都敢如此糊弄,中饱私囊到了这般地步,简直是无法无天!
她抬眼望去,只见那被茶水浸湿的帕子上,原本鲜亮的锦缎颜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污浊,一块块暗沉的、带着细小黑点的霉斑,如同鬼魅的印记般,迅速地从丝线之下蔓延开来,将那“松鹤延年”的祥瑞图案衬托得格外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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