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保每棵树都站在自己的格子里,像列队的士兵,整齐得能让风都顺着树缝钻过去,不会乱了阵型。
每道大堤上各有六十棵果树,正好合了甲子之数,寓意着家族传承的轮回不息,像堰水涨落,周而复始,却又每一次都有新的变化。
栽种时,爷爷亲自示范挖坑,坑深三尺,宽两尺,用尺子量了又量,差一分都要重新挖。
底层铺着腐熟的牛粪,黑得发亮,带着草香,是前年就攒下的,晒得半干,不会烧根;再垫上一层河沙,金灿灿的,像撒了层碎金,防止积水烂根。
放苗时要让根系舒展,像给婴儿整理襁褓,不能有丝毫卷曲,否则会影响生长; 填土时要用脚轻轻踩实,分三次浇水,第一次浇透定根水,水要从山涧引来,带着活水的灵气,清澈得能看见水底的石子;第二次三天后,水量减半,让根系往深处扎;第三次一周后,只浇树坑周围,诱着须根向外延伸。
像在完成一场庄严的仪式,每个步骤都容不得半点马虎,连浇水的瓢都要专用,不能混用。
如今,二百四十棵果树依然健在,枝繁叶茂。
春天,东堤的杏花先开,粉白的花瓣像雪一样覆盖枝头,引来蜜蜂嗡嗡作响,蜂箱里的蜜都带着杏花香,甜得能粘住嘴唇; 夏天,南堤的梨树挂果,青绿色的果子藏在叶间,像无数个小灯笼,被阳光晒得泛出金黄,风一吹就晃悠悠地荡秋千; 秋天,西堤的李子熟透,紫红色的果实沉甸甸地压弯枝条,枝条都快贴到地面,风吹过,落果砸在地上发出闷响,引来成群的麻雀,叽叽喳喳地抢食,吃饱了就落在树枝上梳理羽毛; 冬天,北堤的桃树落叶,光秃秃的枝丫指向天空,像在书写着什么,雪落在枝丫上,像支支白色的笔,在蓝天上画着无人能懂的符号。
每道大堤上的果树种类各不相同,东边是杏子树,南边是梨树,西边是李子树,北边是桃树,也就是“东杏南梨西李北桃”。
在这四种果树中,只有南堤上的梨树最为枝繁叶茂,枝叶仿若无数伸展的臂膀,向着天空生长,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家族生生不息的活力。
所以后来小小每次捡落叶,都会来南堤。
她总说南堤的梨叶最完整,脉络像地图,能找到回家的路,叶片上的绒毛还带着淡淡的梨香。
而南堤之谜,也是最难破解的,仿佛被一层神秘的、来自岁月的迷雾笼罩,任谁也需要潜心领悟才能看清其中的真意,像解一道复杂的算术题,得一步一步来,急不得,错不得。
在爷爷和大伯去“吃花生米”的前半年,一个狂风呼啸、电闪雷鸣的夜晚。
乌云像墨汁一样泼满天空,浓得化不开,连闪电都穿不透; 闪电撕开夜幕时,亮得能照见堰底的鹅卵石,棱角分明,像撒了一地的碎玻璃; 雷声震得窗棂发抖,像是有巨人在远方擂鼓,鼓点密集得让人喘不过气,心脏都跟着节奏跳,生怕下一秒就会蹦出嗓子眼。
爷爷召集了他的七个子女,屋内烛火摇曳,灯芯爆出火星,像天上掉落的星星,每爆一下,墙上的影子就跳一下。
每个人的脸庞都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庄重,嘴角抿得紧紧的,像在憋着什么话。
墙上的影子忽大忽小,像一群跳动的精灵,守护着这个秘密的夜晚,不让任何闲杂人等靠近。
爷爷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那椅子是他用北堤的桃木做的,扶手雕着桃子图案,桃子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辨,用手摸上去能感觉到细微的凸起。
已经被磨得发亮,露出温润的木质,像浸过油的琥珀。
他缓缓开口,声音仿若经过岁月打磨的铜钟,每一个字都带着让人内心震颤的力量:“现在,我有条件给你们透露一点天机了。我们忧乐沟,其实是忧乐仙子的化身。她的性情与寻常认知不同,是外柔内刚!这‘刚’是守护的力量,像堰边的青石堤,历经洪水冲刷也不垮塌,不可轻视。
所以我才先从豆腐堰着手,经过扩建,把原来的小水洼挖成现在的四方形大堰,能灌溉周围百亩良田。
豆腐堰已经能够‘开口讲话’,只不过忧乐仙子的话无声无息,像春风拂过水面,只留下一圈圈涟漪,需要有悟性的人才能听出其中只言片语。
我已经把忧乐仙子的话种在了豆腐堰周围,提示语就八个字——东恨难离,西里北逃——你们各自去领悟吧。
但你们要记住,这天机,一旦触碰,便意味着要扛起相应的责任,那责任足以让我们整个家族在时代中站稳脚跟,像这四堤的果树,深深扎根在土地里,任风吹雨打也不会倒下。”
爷爷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历史的重量,在空气中回荡,久久不散,与窗外的雷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共鸣,像老琴的两根弦,在同一频率上振动,震得窗纸嗡嗡作响。
天机其实是可以泄露的,但有两个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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