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承瑾在陆清晏的府邸已住了小两月。
三月轻雾笼春堤——汴京的清晨,薄雾带着春水的湿润,承瑾早早起身,将昨夜赶工完成的绣品仔细叠好,放进竹篮。
推开青梧苑的木门,凉意扑面而来。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更夫打着梆子往回走。承瑾裹紧棉衫,朝着朱雀门方向走去。
近几日的采点,朱雀门那边的早市最是热闹。
她不仅想要挣钱,还指望在集市里打听收售绣品的货商信息,她深知,单枪匹马的她,在人海茫茫的汴京找出几个月前在织里买下她父亲手里的《百花争艳》的汴京货商,岂只是大海捞针?
即便是大海捞针,她也不畏。
朱雀门外已是人声鼎沸,好不热闹挑着新鲜蔬菜的农夫,推着糖画摊的小贩,挎着竹篮卖花的少女,将石板路挤得满满当当。
承瑾找了个角落,铺开蓝布,小心翼翼地将绣品摆好。
百花争艳、牡丹团扇、鸳鸯绣帕、莲花香囊,每一件都倾注了她无数心血,尤其是这幅《百花争艳》,她将其摆放最显眼的位置。
“瞧一瞧,看一看啦!苏绣精品,针脚细密!”承瑾学着旁人吆喝,声音却怯生生的。
过往行人匆匆,偶尔有人驻足,看一眼便摇摇头走开。日头渐渐升高,承瑾的嗓子喊得发疼,竹篮里的绣品却一件未卖。
这是她初次上集市,联想到以前,这售卖的任务都由父亲打理着。
“这帕子怎么卖?”
承瑾抬头,见一位身着锦袍的妇人停在摊前。妇人约莫四十岁上下,头上戴着金丝步摇,腕间翡翠镯子泛着温润的光。
“回夫人的话,三贯钱一方。”承瑾连忙微笑答道。
妇人拿起一方绣着并蒂莲的帕子,翻来覆去地看,随后盯着百花争艳:“针脚倒是细密,只是这花样......如今时局不稳,谁还有心思买这些?”说罢,将帕子丢回,转身便离去。
承瑾心里一沉,转瞬便释怀——在汴京没被砍掉脑袋,没被发卖,都是靠圣医菩萨心肠。
但是让承瑾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她确实心难安。
好不容易说服了大忙人陆圣医还有丁婶,才有机会站在这里,眼下看来,何日才能挣到付圣医的药钱和生活费?更别提攒路费了。
承瑾要比那些被拐骗的姑娘们幸运多了,两月前听李安和说过,那些姑娘们暂且都被官安置于居养院和慈幼局,那些壮丁们大多充军为兵。
一群共患难的人,虽没同甘,却是同苦过,有的因她的决策而失去性命的,只要她活着便难忘,便难过。
在这自身难保的动荡局势下,只能自求多福了。
“自去年金军围城,汴京的繁华便如镜花水月。富人们忙着囤积粮食,寻常百姓连饭都吃不饱,谁还会买这些精致的绣品?”邻摊贩卖糕点的大爷喃喃道。
“大爷,您知道有专门收绣品的货商吗?”承瑾不放过任何一次找寻货商的机会询问道。
“有是有……”
正在这时,一阵骚动传来。承瑾抬头,只见一队禁军策马而来,沿街驱赶商贩。“让开!让开!”
士兵们高声呵斥,马蹄声由远而近。
大爷慌乱地挑起箩筐唯恐避之不及地跑得无了踪影。
承瑾慌乱地收拾绣品,却见一个士兵的马鞭扫过竹篮,几件绣品散落一地。
“妾身的东西!”承瑾惊呼,蹲下身捡拾。一个绣着金线牡丹的团扇被马蹄踩在脚下,湘妃竹骨应声而断。她心疼被踩坏的绣品,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小娘子,这些绣品怎卖?”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
承瑾抬头,见一位身着素色长衫的书生站在面前。书生约莫二十出头,腰间挂着一枚玉佩,眉目清秀。
“这......这把扇子坏了。”承瑾哽咽着说。
“无妨,我买了。”书生掏出五贯钱放在蓝布上,“另外这些,我也都要了。”
承瑾愣住:“公子,这使不得......”
“实不相瞒,我是太学的学生。”书生压低声音,“近日听闻金军又要南下,恐怕这汴梁城......这些绣品就当我留个念想吧。”
其实,是他看到了见过的《百花争艳》,几个月前在宫中见过。
承瑾心头一颤。自靖康之变后,这样的传言就没断过。可此刻从书生口中说出,却格外沉重。
午时,承瑾提着空竹篮往回走。
今日卖了不少钱,本该高兴,可她的心情却愈发沉重,百花争艳卖了,她添置了一些绣线,打听汴京收售绣品的货商,但此货商遍布全国各地,要找出这不知名姓的货商,堪比海底捞针。
路过宣德楼时,她看见城楼上的守军正在加固防御工事,城下百姓行色匆匆,人人脸上都带着忧虑。
回到青梧苑,承瑾将钱袋里的钱数了一遍,放入箱底。
丁婶叹了口气:“瑾小娘子,明日别去了。听安和回来说金军已经到了黄河北岸......”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