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欢然死在了她本应最风光的一年。
镇南将军为国捐躯,朝廷无人可用,她与兄长苦撑边关十一载,吞尽风沙霜雪,荡平敌军乱寇。
那年敌人终于被杀破了胆,战事如潮退,宋氏一族丰功水涨,封赏若船高,只待班师回朝阖家团圆,也送老父魂归故里,从此卸甲安然度日。
却不想归途成了黄泉路,兄妹二人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所谓“亲人”的手里,又被卷着遗骨丢进祭坛,魂魄日日煎熬不得安歇。兄长悔恨自责,献祭自身保全了宋欢然的神魂稳固;苍天有眼,又教恩人破了阵法为他们超度。
宋欢然红着眼,在自己日思夜想的军帐中醒来。
“小将军!”风风火火的声音由远及近,“圣旨到了!少将军唤你去接旨呢——”
帐帘被甩开,来人大步冲进来就要拽着宋欢然往出跑。
“步岑......“宋欢然刚醒,还有些恍惚,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脑海中还是步岑倒在血泊中的脸。
父亲战死后,宋萧然和宋欢然合力顶住了镇北将军的位子,宋萧然领少将军之责,宋欢然也一路拼打到了校尉,将士们皆呼军职,只有步岑与她一起长大,常带些打趣地喊她“小将军”。
宋欢然拉住步岑,看着她神采生动的脸,放松神情道:“你慌什么,这才来了传令官,圣旨起码还得半炷香到。”
步岑擦着汗:“这不是高兴么!眼看咱们就能回家了,我恨不得长出翅膀现在就飞走!”
是啊,谁不想回家呢。
宋欢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也是喜悦上了头,步岑这才发现往日一向自在轻快的宋欢然,此刻似是浸在一种很黯淡的情绪里,双目有些泛红,没什么光彩。
她试探问道:“小将军,你有心事?”
“......阿岑,我可能有件事要你帮忙去办,”宋欢然沉默片刻轻声回答,“不太光彩,别让少将军知道。”
“这好说啊,”步岑松了口气回归嬉皮笑脸,“不光彩的事儿咱们也没少干,你尽管交代!”
营地里气氛热闹胜过年,正是三月的骄阳打在脸上,不冷不热,几乎所有人都在外面,向日光舒展开自己心内胜利的喜悦。
摆台、接旨、整顿军马,此次回朝是受封也是述职,人马不多,前世启程时便不足五百。
宋萧然接完圣旨,进了营帐,解下佩剑,松脱铠甲,倒上热茶,终于忍无可忍回身问宋欢然:“欢儿,打从刚才我就想问,你一直跟着我作甚?”
宋欢然直直盯着他不说话。
宋萧然被她看得有点发怵:“你有什么事,和为兄直说?或者哪里有不对,或者谁欺负了你?”
又想了想,这里只有宋欢然欺负别人的份儿......该不会是久未归家有些紧张?
他这个妹妹平日看着直率爽朗,没想到也有归乡情怯的情态,怕是羞于启齿了。
想到此处,又一想他好歹是长到十岁才离家,欢儿当时都不记事,生来的记忆便是军营,心中不免酸涩起来,走上前拍了拍宋欢然的脑袋:“我知你可能觉得这里才是家,但是宋府有我们的至亲之人,也是父亲一生所求的归宿,那里是我们真正的家。”
真正的家?一群等着生啖我们血肉的豺狼虎豹吗?
宋欢然扯起嘴角笑了笑。
她只是感觉好久没见到兄长,很想念他,想多看看。
“大哥,”宋欢然语气平静,“如果回了那个‘家’,有些让你不太开心的事情发生,你别冲动,一切交给我来处理,好吗?”
宋萧然疑惑地皱了皱眉,眉间的一道伤疤也跟着动了动,那是他第一次上战场留下的,让他本温润如玉的面容平白增添了一丝杀气,不过这却是他引以为傲的功勋章,因为这道伤换来的,是敌军将领的首级。
宋萧然的语气甚至还带着些天真:“能有什么不开心的,母亲日夜期盼我们呢。”
确实期盼。
他们没有人料想过,亲生母亲乔氏,早就另起炉灶暗中做了别人家的主母,瞒着年岁将偷生子算作宋家儿女,只等他们攒下军功一命呜呼,便将富贵尊荣移花接木,再将宋府一点点蚕食蚀空、踩入尘泥,端是好算计。
宋欢然不明白,她想当面去问问母亲,为什么?
她与兄长明明也是她亲生的骨肉,为什么却如仇人一般对待他们?
前世宋欢然兄妹二人神魂被拘多年,本是被逐日消磨魂飞魄散的下场,但兄长拼了魂飞魄散献祭于她,才使宋欢然有了能偶尔遁出阵法的力量,得以多喘息一段岁月,从而也才有了机会看到宋府的一些蝇营狗苟。
她还想探究一个真相,她要在重活一次后保护好她想护着的人。
收回心神,宋欢然起身:“大哥,听说北亭驿站的春茶煎的很不错,入夏就没有了,军马慢行过去怕是要错过,我先走一步去尝尝,在那里等你们回合。”
宋萧然正要拦,又见她笑起来道:“如果真不错的话,我尽量给你留存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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