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白。
他像一只壁虎，双手双脚紧紧贴着冰冷的金属管壁，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降至最低。
他的双眼，此刻正泛着与顾野那副夜视镜上如出一辙的淡淡银光。
透过显影剂的特殊效果，他“看”到的不是阿离的动作，而是从阿离身上散发出的、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情绪波纹。
那不是恐惧，不是紧张，而是一种他极为熟悉的“压抑冲动”。
就像上一次，他躲在暗处，亲眼看见阿离在无人角落里，用嘴型默念着一串加密口令时，所感知到的那种冰冷、决绝的情绪，一模一样。
几乎在同一时间，管道层三号备用出口外，顾野已经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精英战士悄然就位。
他戴着特制夜视镜，清晰地“看”到代表阿离的那个高亮人影正在进行着某种异常操作。
“队长，信号确认，目标有异动！是否破门突入？”身旁的队员已经握紧了武器。
顾野抬手，制止了手下的冲动。
他的耳麦中，传来林昭平静的声音：“再等等。”
指挥所内，林昭盯着监控屏幕上那个静止的画面，按下了暂停键。
画面定格在阿离将读取器贴上控制箱的那一瞬。
她要的从来不是简单地抓一个现行，那太便宜他了。
她要的，是让他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他的每一次背叛，都会被他自以为最信任、最安全的环境所洞悉和记录。
这种无所遁形的绝望，才是摧毁一个间谍意志的最好武器。
十分钟后，阿离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收回了设备，整理好衣袖，若无其事地朝老王走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他离开后，通风口内的小白才悄无声息地滑下，用特制工具撬开那道接缝，取出了另一枚薄如蝉翼、沾染着微光银粉的空白存储卡——阿离的读取器在复制数据的同时，也将数据镜像到了这枚被小白提前安放的卡片上。
周教授的实验室灯火通明。
当小白将存储卡交予林昭，再由她转交给周教授后，这位白发苍苍的学者仅用了半个小时，就破解了卡片外层的伪装加密。
当解析出的最终结果呈现在屏幕上时，连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周教授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并非单纯的情报，而是一段淬毒的指令，一段来自阿离背后组织的最高指令：“若王种（King Seed）未在预定时间内激活，则启动‘清巢协议’（Nest Purge Protocol）——授权潜伏单位，利用一切可利用权限，清除所有已知庇护所的核心成员及技术骨干。”
毁灭，才是他最终的任务。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指挥所的舷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昭单独召见了阿离。
她的办公桌上，没有文件，没有武器，只有那枚小小的存储卡，被轻轻推到了桌子中央。
“你说，你要赎罪。”林昭的声音平静，却像重锤敲击在阿离的心上，“可你的母组织，还在等着你按下这个庇护所的毁灭键。”
她的目光如炬，仿佛能洞穿人心最深处的黑暗与懦弱，“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继续当他们握在你看不见的人手里的刀，完成你的‘清巢协议’。或者——”
林昭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顿地说道：“成为我们刺向他们心脏的盾。”
阿离的视线死死地钉在那枚存储卡上，那枚记录了他最无耻背叛的铁证。
他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变得粗重而艰难。
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沙哑的字：
“……让我去中继站。”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只有林昭能看见的视野中，小青的光影悄然浮现，一行清晰的系统提示弹出：
【警告：目标“忠诚倾向值”已突破临界点。】
【分析结论：目标已进入“主动协作”阶段。】
阿离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林昭脸上的冰冷没有丝毫融化。
她没有看桌上的存储卡，也没有理会小青的系统提示。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舷窗前，目光越过庇护所内忙碌的人群，投向了百里之外、被灰色雾霾笼罩的荒原尽头。
在那里，敌人的中继站如同一只蛰伏的钢铁巨兽，沉默而致命。
一个阿离倒下了，但这张无形的巨网，还远远没有被撕破。
她的手指在冰冷的窗玻璃上，无意识地划过那张地图上中继站的轮廓。
体内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开始加速奔流，带着一股即将喷薄而出的炽热战意。
是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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