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萧景珩那句“给天下一个交代”还未散尽,他明黄色的身影就已消失在门外。
空气里那根绷到极致的弦,啪地一声,断了。
地上瘫着的左侍郎王璞,像是被抽干了所有骨头,彻底成了一滩烂泥。
他被他的主子,当朝太子,利索地当作垃圾丢了出来。
镇国公江震发出一声冷哼,都懒得再多看一眼,只对着身后的亲兵挥了挥手。
“都带走,送去大理寺!老夫亲自看着他们入狱!”
“是!”
国公府的卫士如狼似虎地扑上去,将那群哭爹喊娘的官员一个个拖了出去,动作粗暴得像在拖拽一袋袋死狗。
公堂之内,瞬间清净。
江书晚腿一软,再也撑不住,幸亏旁边的清露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
她下意识抬头,穿过空荡荡的大堂,正好撞上月洞门阴影里那道挺拔的身影。
萧景琰就静静地站在那,玄色锦袍让他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没动,只是那么看着她,那其中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有赞叹,有狂热,还有一种让她心惊肉跳的、近乎于虔诚的东西。
【大佬打架结束,小兵可以下班了吗?】
江书晚被他看得头皮发麻,飞快垂下眼。
这场所谓的“大获全胜”,没有半分喜悦,只有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对未来的无尽恐惧。
回到镇国公府,江书晚几乎是被抬进自己院子的。
祖母和母亲抱着她哭成一团,摸着她苍白的小脸和眼下的青黑,心疼得直掉泪,翻来覆去地咒骂工部那群畜生,把他们家晚晚折腾成了什么样。
江书晚被死死按在床上,一碗接一碗乌漆嘛黑的补药被灌进嘴里,苦得她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她想解释,想说自己其实没受苦,查账只是专业对口,心累主要是因为害怕。
可她一对上家人那心疼又愤怒的神情,就知道,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在他们眼里,她就是那个为了国家,不惜拖着病体,与满朝蛀虫搏斗,最终悲愤攻心,累倒在公堂上的悲情英雄。
【行吧,我就是,我装的。】
她放弃挣扎,闭上眼,只想就这么躺到天荒地老。
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今天这一局,看似赢了,实则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她靠着祖父的军威和萧景琰的突然搅局,才把太子逼得“挥泪斩马谡”。
可代价呢?
她这把刀,不仅砍了太子的钱袋子,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狠狠扇了这位储君一个耳光。
梁子,结下了。
要灭门的那种。
更可怕的是皇帝。
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现在一定已经知道,她这把刀,不仅锋利,而且……很好用。
一个已经被用顺手的工具,主人又怎么会轻易放手?
江书晚越想越怕,身体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发冷。
第二天,她直接赖在床上,以“昨日受惊过度,需要静养”为由,谁都不见,一心一意地当她的咸鱼。
午后阳光正好,她正迷迷糊糊快要睡着,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丫鬟们压抑的惊呼。
“圣旨到——”
那尖锐的通传声,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江书晚的耳朵里。
她一个激灵,瞬间清醒,整个人都僵住了。
怎么又来了?!
镇国公府正厅,香案高设。
江家人跪了一地,江震、江凛、江屿三父子脸上是掩不住的与有荣焉。
昨日晚晚才立下大功,今日圣旨又至,必然是天大的赏赐!
江书晚跪在家人身后,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头埋得低低的,心里疯狂念叨:【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大太监王德全满脸是笑,展开了那卷明黄的丝绸。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工部尚书江氏书晚,慧心妙舌,智勇双全,上任伊始,便以雷霆之势,肃清工部积弊,为国库挽回巨万之资,堪为国之栋梁,社稷之楷模!朕心甚慰!”
王德全抑扬顿挫地念着,江家父子的腰杆挺得更直了。
“特赐黄金千两,锦缎百匹,另赐‘明察秋ホー’金字牌匾一方,悬于工部衙门,以彰其功,以儆效尤!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江震带头,声音洪亮地谢恩。
一家人喜气洋洋地站起来,准备迎接那泼天的富贵。
只有江书晚,还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的手脚冰凉。
【糖,是甜的。炮弹,是会炸的。】
【这是糖衣炮弹啊祖宗们!】
“晚晚,快起来接赏啊!”祖父江震回过头,高兴地催促她。
江书晚被清露扶着,像个木偶一样站起来。
两个小太监抬着一个沉重的托盘上前,上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金条,金灿灿的光晃得她眼晕。
又有几个太监抬着一匹匹色泽华丽的锦缎。
最后,是那块由紫檀木为底,刻着四个鎏金大字的牌匾——明察秋毫。
这哪里是赏赐?
皇帝用这道圣旨,将她“能臣”的身份彻底焊死,昭告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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