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栋儿,快来见过郡主。”慈清堂里,姜氏端坐上首,嘴角噙着温煦的笑,冲着侄儿点头。
姜栋撩起纻丝直裰下摆,双膝稳稳跪地,冲着上首的郡主,咚咚咚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抬首时额间浮起红痕,姜栋气沉丹田,声音洪亮有力:“姜栋不才,幸蒙圣恩,侥幸中举。奈何月课、乡饮事务缠身,学台大人及诸司上官又频繁邀约,一直未能前来拜见郡主。今日特来向郡主请罪,望郡主宽宥我的无礼之罪。”
一番说辞面面俱到。
先挑明自己已经中举,是有功名在身的举人老爷了,地位与从前大不相同。
跟着彰显自己得到上官们的青睐,刚刚中举就成为他们的座上宾。
再放低姿态,给郡主磕头请安,言明自己无论成就如何,在郡主跟前不敢有丝毫僭越,见郡主如高山仰止,只能顿首臣服。
好好好!
不愧是她从小就精心培养起来的儿郎,姜氏笑得眼角开花,满心满眼都是称赞。
呸呸呸!
瞧瞧姜氏那张菊花脸,她何时对夕哥儿这般和颜悦色地笑过?秦姨娘气得哆嗦,只能磨着牙勉强扯开一丝假笑,心底把姜氏和姜栋骂得人畜不如。
“寒儿,来见见你栋表哥。”姜氏冲着姜栋使了个眼色,这是郡主亲养的女儿,地位不一样。
姜栋立刻会意,拱手施礼,“多年不见,寒表妹出落得如此清雅标致,亦有沈公的傲骨风范,可见是姑母与郡主悉心教养多年,才能出此端方佳人。”
沈漫听得直翻白眼,姜栋怕是没见过沈寒打人的样子吧。那日长廊里,沈寒眼中满是杀气,一副要连皮带骨吃了她的凶样,哪里端方?哪里清雅?
姜栋用错词了,狠辣无情、狗仗人势、卑躬屈膝,她觉得这几个词更适合沈寒。
沈漫活了十几年才发现,沈寒原来是有几副皮子的,对着郡主和祖母,就是乖巧可人,对着贵女夫人,就是谦恭有礼,对着她和姨娘,就是居高自傲。
她们是眼拙了!郡主和祖母,则是睁眼瞎,把沈寒当个稀世宝贝似的捧着!
沈寒福了福身子回礼,起身就看见,沈漫的白眼都要翻到脑后了。见她看过来,沈漫如遭雷击般,匆忙侧身闪躲。原来两巴掌就能让沈漫闭嘴,若是从前,沈漫定要说点什么呛她一嗓子才痛快。
秦姨娘眼神恨毒,沈漫神情怨怼,这两人奇特的目光,对着她和郡主来回扫视,懒得看这母女俩演戏,沈寒对姜氏屈膝:“祖母,今日母亲晨起有些咳喘,我先陪母亲回去用药了。”
郡主一走,姜氏瞬间松垮了下来,“你们两个也回自己院子吧,我还要与栋儿说说话。”郡主不在,她呼吸都顺畅了。
眼见着母女俩扭着腰肢出去了,姜氏招手,“栋儿,过来坐。”侄孙因备考,也有几年未见了,如今一瞧,是个翩翩公子了。
看得姜氏欣慰不已,当年她的缙儿也是这般昂扬挺拔,风姿不凡,唉,可惜了,天妒英才啊——
眼见姜氏眼眶泛红要落泪,姜栋忙快步上前,恭敬奉上一盏乳酥香茶:“姑祖母,侄孙儿中举了,您应该高兴才是。”他可不想陪着姜氏一起哭沈状元,来京师又不是为了哭坟。
“是是是,”姜氏接过香茶抿一口,甜得她喜笑颜开:“方才你听到了吧,郡主身子不适,晚些你亲自去送雪梨汤,多在郡主跟前尽尽孝,让她对你留个好印象。”
姜栋皱皱眉:“姑祖母,您的意思我懂。可是,先不说沈氏一族还有男丁,我这算是个外姓人呢...”他不知道姜氏打算如何做,冥思苦想后,还是决意先来京师,探探姑祖母的口风。
“哼!”姜氏冷笑,“沈氏一族有男丁又如何,不过还是几个未足岁的娃娃,能顶什么事!”
眼瞅着沈寒渐渐长大,在她未嫁出去之前,她这个做祖母的,对孙女儿的婚事还能有些话语权,若是拖到沈寒嫁入高门,那她还有什么能拿捏郡主的。
“沈氏族人都是一群白眼狼,我辛辛苦苦培养出一个状元郎,沈家又做了什么?看到有便宜就占,看到我儿身故就以各种理由索要私产,”姜氏想起来就生气,“若不是我儿娶了郡主,就凭我一个孤老婆子,外加几个小毛丫头,早就被那帮恶鬼吃干抹净了。”
沈氏那些宗族耆老,还指着由她出面说服郡主,等宗族里有了男丁,挑一个过继到郡主膝下,这样一来,沈状元这一脉保住了香火,她姜氏将来也有人承欢膝下。
一群不要脸的老东西!
姜氏打门缝里看不起这帮老狗。
当年她夫君早亡,缙儿又尚在读书,她挨家挨户去敲门借银子借米粮,那帮狗东西是怎么说的,没拿正眼瞧她不说,那唇腮上的肉都要翻上天了,说什么自家也揭不开锅了,说她应该早早顺从改嫁,以免苦了自己又委屈了孩子。
沈氏族人吃肉喝汤,却连一粒米都舍不得给她,她咬着牙从娘家东挪西借,看母亲和哥哥的眼色,一直忍到了缙儿金榜题名,又娶了郡主,她才翻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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