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左手六指死死扣住碗沿,右手紧握木棍,以一种极其独特的、带着某种韵律的节奏,快速地、小幅度地搅拌!
她的动作快如闪电,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六根手指仿佛各自为政,又协调统一,控制着搅拌的力道、速度和角度!
搅拌!疯狂的搅拌!
汗水如雨般从她额头滚落,滴入碗中,瞬间被翻腾的毒沫吞噬。
灰绿色的泡沫逐渐减少,刺鼻的气味也似乎淡了。那粘稠的漆膏与浑浊的颜料浆,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融合!
虽然颜色依旧怪异深沉,散发的气味依旧难闻,但那种暴烈狂躁、仿佛随时要爆炸的毒性,似乎被“七色胎骨粉浆”中蕴含的某种原始、中和的力量……稍稍压制住了一丝!
有门!
江烬璃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万物相生相克!这废料堆里“抠”出来的颜料浆,或许真的能成为克制“阴尸漆”毒性的关键!
这时,就在她全神贯注于这危险的调和时,工坊那扇破旧的门轻悄悄开了一道缝隙。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影,深青色的锦袍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只是他深邃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规,越过门缝,落在了工坊内那个背对着门口、跪坐在地上、正对着一个破碗疯狂搅拌的瘦小身影上。
火光勾勒出她单薄而紧绷的脊背轮廓。
她浑身被汗水和泥污浸透,左手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六根手指都深深扣入碗沿的姿态固定着破碗,右手则快如残影地搅动着木棍。
每一次发力,她背上那件破烂囚衣下,隐约可见的纵横鞭伤都在微微颤动。
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波澜,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但那双隐在阴影中的眸子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如同冰层碎裂般的光芒,一闪而逝。
就在这时,江烬璃似乎搅拌到了某个关键节点。她猛地停下动作,将木棍抽出。
碗中的混合物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沉如泥浆般的粘稠状态,但不再剧烈翻腾冒泡。
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身体因为脱力而微微摇晃。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污渍,目光落在旁边工作台上——那里,正摆放着几片从百鸟朝凤漆屏上脱落的、黯淡无光的金色羽毛碎片。
她拿起一片羽毛碎片,凑到油灯下仔细查看。这是她唯一能接触到的屏风残片,是陈德海派人送来的“样本”。
灯光下,那脱落金线的断口,清晰地呈现在她眼前。
江烬璃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断口……并非如同自然脱落或被腐蚀的毛糙撕裂状!而是……异常的平整!光滑!如同被某种极其锋利、薄如蝉翼的利刃,精准地……切割而过!
不是自然脱落!不是她手艺不精!更不是什么触怒漆神!
有人用极其锋利的工具,在百鸟朝凤漆屏上做了手脚,割断了金线!这才导致了“百鸟泣羽”的惨剧!
巨大的愤怒如同岩浆般在她胸腔里奔涌!
是谁?是谁如此歹毒?不仅毁了御宝,还要将整个琅琊坊拖入地狱,更是要将她置于死地!
谢清棠!这个名字如同毒蛇般瞬间窜入脑海!是她监工!是她封锁库房!是她送来“阴尸漆”!会不会······
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冲垮理智!江烬璃死死攥紧那片羽毛碎片,尖锐的边缘刺入掌心,带来一阵刺痛,才勉强让她冷静下来。
证据!她需要证据!空口无凭,指认谢家嫡女,无异于自寻死路!
就算知道是人为破坏,眼前的困境依旧没有解决——她必须修复这羽毛!
她必须冷静!
她目光重新聚焦在手中那片残羽上。金线脱落,不仅仅是连接被切断的问题。百鸟朝凤屏上的羽毛,之所以栩栩如生,华美绝伦,关键在于其独特的立体感和光泽变化。
那绝非简单的平面贴金,而是运用早已失传的“犀皮漆”多层变涂打底,再辅以“千丝嵌金”的绝技,才能让每一片羽毛都呈现出如真实鸟羽般的层次、肌理和流光溢彩。
犀皮漆……江烬璃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阿嬷逼她立誓时,曾提到过江家金漆的核心秘技!《髹饰三劫》中似乎也有零星记载!
那是一种需要以特殊手法,在漆胎上层层堆叠不同色漆,再通过打磨,让漆层自然显现出如同犀牛皮般绚丽多变、层次分明的天然纹理的绝技!
其核心难点,就在于对每一层漆的厚度、干燥程度、以及叠加时的温度变化,需要达到近乎神乎其技的掌控!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而江家六指的天赋……
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成型——用这被中和过的“阴尸漆”混合“七色胎骨粉浆”做基底,模拟犀皮漆的多层变涂!以六指分控不同漆温,强行驾驭这剧毒之漆,修复羽毛的立体感和神韵!
这是唯一的生路!也是向世人证明江家金漆未绝的机会!更是……揪出幕后黑手的唯一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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