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匠籍编号署名?!
自古以来,匠人只是造物的工具,名字都上不得台面,何谈在军国重器的验查文书上署名?还要责任到人?这简直是颠覆性的僭越!
“荒谬!”
宣旨太监脸色一沉,厉声呵斥,“匠奴贱籍,岂可署名军械文书?此乃祖制!江匠师,莫要恃宠而骄,乱了规矩!”
“规矩?”江烬璃猛地踏前一步,眼中血丝密布,逼视着那太监,声音如同金铁交击,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悲愤和不容置疑的力量:
“敢问公公,是那些在边关因为漆层剥落而无遮无挡、被乱箭穿心的将士性命重要,还是这所谓的祖制规矩重要?!是查清真相、揪出蛀虫、稳固国本重要,还是守着这些将匠人视为猪狗、任由技艺凋零、让劣质军械荼毒边关的‘规矩’重要?!”
她指着自己,指着身后那些惶恐又隐隐透出激动神色的金漆阁学徒,指着空气中仿佛还未散去的陆拙的血腥气,厉声质问:
“匠籍是烙印吗?不!那是千锤百炼的勋章!是无数像我父亲、像陆拙、像千千万万埋首工坊、以心血浇筑器物、却被视为贱奴的匠人,用一生刻下的印记!
今日,我江烬璃,就要用这匠籍编号,在军械验查的文书上,刻下我们的责任!让天下人都看看,是谁在守护这山河铁壁!是谁的技艺,本当是立国之本,而非任人践踏的草芥!”
“若公公觉得民女僭越,大可回宫复命,言明江烬璃无此能为,请陛下另请高明!民女,这就回后院,守着我的朋友,等他咽气!”
她说完,竟真的转身,毫不犹豫地朝着内院走去!背影决绝,带着一股宁为玉碎的惨烈气势。
“你……!”
宣旨太监被她这连珠炮般的质问和最后通牒噎得脸色铁青,指着她的背影,手指都在抖。
他身后的御林军也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陛下的旨意是让她协理,可没说让她撂挑子!三日之期,火烧眉毛,真让她走了,这差事砸在手里,第一个掉脑袋的就是他们这些办事的!
“……慢着!”眼看江烬璃的身影就要消失在回廊尽头,宣旨太监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咱家……准你调集匠人!开放武库!至于署名……”
他咬了咬牙,眼神闪烁,“……咱家会禀明陛下,由陛下圣裁!但验查之事,刻不容缓!江匠师,请立刻随咱家前往工部!”
江烬璃脚步顿住,背对着众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和眼中的酸涩。她知道,这第一关,她赌赢了!为陆拙,为父亲,为千千万万匠人,她必须抓住这唯一的机会!
“阿璃姐……”小学徒阿青红着眼眶跑过来。
江烬璃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看好陆拙!用最好的药!吊住他的命!等我回来!”
她毅然转身,迎着初升的、冰冷刺骨的朝阳,走向那队杀气腾腾的御林军和面色铁青的太监。晨光勾勒着她单薄却挺直的背影,如同即将奔赴沙场的将军。
工部衙门,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巨大的沙盘前,几位工部侍郎、营造司主事、卫戍营将领早已聚齐,个个眉头紧锁,唉声叹气。三日?验查全国军械漆层?神仙也难办!
当一身血衣、形容憔悴却眼神如刀的江烬璃踏入大堂时,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有审视,有怀疑,更多的是一种看笑话的冷漠。
“江匠师,说说你的‘高见’吧?”
一位姓王的侍郎捋着胡须,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慢,“三日之期,如何验查?难不成你要我们这些堂官,亲自去刮漆皮?”
江烬璃无视那些目光,径直走到大堂中央。她解下一直背在身后的一个长条形木匣,重重放在巨大的公案上。
“验查之法,在此。”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木匣打开。里面并非什么奇珍异宝,而是数十个巴掌大小、结构奇特的物件。
主体是坚韧的硬木框架,内里镶嵌着数片切割打磨得极其纯净、边缘圆润的水晶薄片,类似放大镜。这些水晶片被精巧的铜制旋钮和滑轨连接,可以多角度旋转、伸缩、组合。
“此物,我称之为‘万向漆鉴匣’。”
江烬璃拿起一个,手指灵活地拨动旋钮,调整着水晶镜片的角度和间距,
“利用水晶镜片聚光、放大、折射之效,可清晰观测漆层表面之纹理、气泡、杂质,亦可透视多层漆膜结合之状况,有无暗裂、夹层异物,一目了然。
更可调节镜片组合,观测漆层刮痕之细微形态,判断是否人为刮蹭、老化脆裂、抑或是掺入异物所致脆裂!”
她一边说,一边将漆鉴匣对准公案上一块用作镇纸、边缘有些掉漆的旧木牌。调整镜片,木牌边缘那原本肉眼难辨的细微漆层裂纹和剥落处的颗粒物,瞬间在水晶镜片组合的放大下,变得纤毫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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