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下,核心舱内部的结构暴露无遗。没有想象中的复杂齿轮,也没有精密的发条驱动装置。
舱内空间被分割成两部分。
一部分,填充着一种半透明的、散发着松墨清香的凝胶状物质,如同琥珀般包裹着几枚极其微小的晶体,由比头发丝还细的金丝连接,构成一个能量波动的核心——这想必就是陆拙设计的、驱动整只千机械足的微型能量源,所谓“最后的心跳”。
而另一部分,则空置着。只在舱底,静静地躺着一张被卷成细筒状的、质地奇特的“纸”。
江烬璃屏住呼吸,用短匕的尖刃,极其小心地将那卷金色的“纸筒”从凝胶旁挑出来。
纸筒入手,带着一丝微凉。她将其缓缓展开。
淡金色的“纸”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线条。用最细、最黑、最犀利的墨线,勾勒出的线条!
那是半张…结构图!
描绘着一种前所未见、造型狰狞、充满了毁灭性力量的管状武器内部结构!
从精密的闭锁机构,到独特的膛线设计,再到那匪夷所思的击发装置…每一个零件都标注得清晰无比,每一个细节都透露出设计者惊世骇俗的才华和…一种冰冷的杀伐之气!
这绝不是现有的任何一种火铳或火炮!
图纸的右下角,一个熟悉的标记,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灼伤了江烬璃的眼睛!那是一个极其简洁、却锋芒毕露的标记——半轮被利剑刺穿的金色太阳!
这个标记…她见过!
在萧执的书房!在他那间从不允许外人进入的密室墙上,悬挂着的一柄仪剑的吞口上!那是…萧执私人卫队“金乌卫”的隐秘徽记!
这半张足以颠覆战争格局的恐怖火器图纸,竟然藏在陆拙留给她的千机械足核心舱里!
而图纸上,却打着萧执“金乌卫”的烙印!
陆拙…萧执…火器图纸…一个巨大的、令人窒息的谜团和冰冷的寒意,瞬间将江烬璃吞噬!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穿过破败的窗棂,投向泉州城深处,那座象征着天子权威的巍峨行辕方向。
萧执…你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
泉州监国行辕的书房,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压抑。
上好的沉水香也驱不散那股铁锈般的血腥气——来自案头那份墨迹淋漓的奏疏,更来自萧执指节上崩裂的伤口。他刚刚一拳砸在坚硬的紫檀木书案上。
《匠籍与军户同禄令》草案的誊本,被揉作一团,狠狠掷于地面,落在一只冰冷的金线蟒纹官靴边。
靴子的主人,兵部尚书曹振,一个须发花白、面色阴鸷的老臣,正挺着腰板。
“陛下!此议荒谬绝伦,动摇国本!”曹振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淬毒的针,扎在书房里每一个人的神经上。
“匠籍者,贱役也!世世代代,操持奇技淫巧,供人驱使,此乃天经地义!军户者,国之干城,执干戈以卫社稷,抛头颅洒热血!两者岂可同日而语?同禄?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他身后,几位身着绯袍、朱袍的重臣——户部尚书、工部侍郎、以及几位世家出身的阁老——如同沉默的礁石,虽未言语,但那微微颔首的姿态。空气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
新皇登基不久,新制处处受阻。
新皇萧执端坐于书案后,背脊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的青松。
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压抑的怒火、冰冷的算计,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色彩弱视的世界里,眼前这群人不过是模糊的色块,但那咄咄逼人的气势,那扑面而来的腐朽与傲慢,却异常清晰。
他指节上的伤口仍在渗血,殷红的血珠滚落,滴在洁白的宣纸上,晕开一小朵刺目的花。
“曹尚书,”萧执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匠人制军械,筑城池,造战船。若无匠人巧手,军户手中之戈矛,身上之甲胄,足下之战船,从何而来?边关将士浴血,固当敬重。
然匠人日夜劳作于火炉熔炉之间,殚精竭虑,以心血铸器,难道就不是为国出力?同禄,非是混淆贵贱,而是彰其功,定其值!让为国效力者,皆得其所!”
“心血?”曹振嗤笑一声,花白的胡须都因不屑而抖动,
“陛下此言差矣!匠人做工,乃是本分!朝廷给其工食,已是恩典!岂能与军功相提并论?陛下莫要被那江氏妖女蛊惑!
她一个罪奴出身、六指畸形的女人,仗着些许奇技淫巧,搅动风云,妄图以匠乱政,颠覆纲常!此等祸水,当早日除之,以正视听!”
“江烬璃之功,朝廷自有公论!”萧执的声音陡然转冷,目光如冰刃般刺向曹振,
“若非她识破东瀛邪术,揭穿其窃取军机之谋,此刻泉州军港,恐怕已遭涂炭!曹尚书不思海防之危,不思匠人之苦,反在此攻讦有功之臣,是何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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