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时苒跟着走进去,扑面而来的不再是田间的土腥味,而是油墨味和石灰味,空气里甚至还带着淡淡的肥皂香。这种气息,让她瞬间有种久违的错觉,好像自己重新踏进了城里的校园。
干部领着他们进了会议室。木桌木椅摆得整齐,墙上挂着一块黑板,黑板边上贴着字迹工整的大字报。桌子上放着一叠印好的资料,纸张雪白,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微微的光。
“先自我介绍。”一名干部开口,语气不疾不徐。
一个又一个知青站起来,报上姓名和大队。有的声音洪亮,带着得意;有的拘谨,语气发抖。轮到阮时苒时,她站直身体,声音清清楚楚:“阮时苒,红旗大队。”
声音不高,却让人忍不住抬眼望她一眼。她的字眼干脆,没有多余修饰,正因为这样,反而显得沉稳。
宋斯年在她后头,语气懒洋洋,却透着股倔强:“宋斯年,红旗大队。”他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让人心里一动。
顾孟舟一开口,就带着几分高傲:“顾孟舟,红旗大队。”他特意加重了“顾”这个姓,似乎要提醒在场的人,他背后不是一般家庭。
介绍完毕,干部分发资料,说是三天培训,内容包括厂规纪律、基本文化考察、还有模拟劳动考核。谁能坚持到最后,不掉链子,就能留下。
“机会难得,不是你们自己说了算,要用实力说话。”干部扫视一圈,声音敲得重重。
阮时苒低头翻开那份资料,第一页就是厂里的基本守则,字体清晰,条条分明。她的眼神微微闪了闪,心里比谁都明白,这不过是开始。真正的关口,是后面接踵而来的考核。
午后,第一项文化考察展开。每人一张纸,上面印着几道算术题和一段简短的阅读理解。许多知青皱眉,笔尖在纸上划来划去,表情纠结。
阮时苒迅速浏览一遍,心中已有答案。她一笔一画写下,字迹工整。她知道这不仅仅是答题,更是表现。她不能暴露出过人的能力,但也绝不能落在后面。她的速度刻意放慢,答案却丝毫不差。
宋斯年坐在一边,眼睛盯着纸,眉头紧皱。他从来不在意这些,可想到阮时苒,他咬牙写下去。字写得歪歪扭扭,却全对。
顾孟舟一如既往,神情自若,答完题后还扫了周围一眼,似乎在观察谁是威胁。
考核结束,干部当场抽查了几份。
念到阮时苒那份时,声音不由自主顿了下,语气里带着赞许。
念到程薇那份时,则是一片沉默——她的字迹乱七八糟,错漏百出。
这一幕,被所有人看在眼里,窃窃私语声在角落里蔓延。
程薇脸色涨红,心里愤恨得几乎要爆炸。
晚上,培训宿舍里,几张铁床吱呀作响。阮时苒翻开资料,借着昏暗的灯光认真背诵。宋
斯年躺在上铺,手里抱着一只破旧的书,却在半晌后低声开口:“你真要这么拼命?”
阮时苒停下笔,仰头看他,眼神坚定:“这不是拼命,是机会。”
宋斯年看着她,心口微微一热。他忽然觉得,这一切再苦再累都值得。
顾孟舟在一边冷笑:“机会归机会,真能走下去的,不一定是你们。”
……
公社大院的钟还没敲七下,操场边已经排了两列队。风从旗杆那头吹过来,带着机油味和石灰味,凉凉地往衣领里灌。院墙外有辆手推车哐当哐当地过,轮子蹭到石子,铁皮震得牙根都跟着抖。
干部刘科员拿着一本蓝皮笔记站在台阶上,声音不高,却压得住场子:“今天模拟车间。三组轮换,装卸、检斤记账、码垛。每组一小时,换钟不许磨蹭。计分看三样,速度,误差,安全。谁耍滑,谁给别人添麻烦,一律扣分。”
“听明白没有。”
“明白。”
应声不齐,夹杂着清嗓子的咳。有男知青在队尾打了个呵欠,被旁边同伴推了一肘。他赶紧站直,装得像根旗杆。
分组的时候不时有人往记录台那边挪,生怕被分去抬麻袋。程薇最积极,她抢上一步,语气很甜:“我适合记账,写字快,数字也准。”
刘科员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轮换。先去装卸。”
“我手掌有伤。”程薇把手心朝上,皮肤确实红了一片,看着可怜。
“手套发了,按规矩走。”刘科员抬手指向一堆麻手套,“戴好,不许脱。”
程薇脸色一僵,还是去拿了手套。她走回队伍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谁也没接。
宋斯年挑了最沉的麻袋,顺手把扁担肩垫往上一推,扛起来像玩。他往阮时苒这边看了一下,声音不大:“别逞强,先试一袋,找重量。”
“知道。”阮时苒系好袖口,把头发重新扎紧。她能闻见麻袋上晒过的味道,混着一点陈旧的霉,粉尘黏在鼻翼,两次呼吸就把嗓子划得发痒。
院子里划出三条“工位线”,麻袋堆在门口,掺着玉米和高粱。装卸组要把它们从大门里抬到地秤旁,再按记录上的编号码成四方。检斤记账一边看秤砣一边记,码垛的人要把口扎紧,袋面理顺,四袋一层,七层一垛,不能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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