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的雨季漫长而粘稠,淅淅沥沥的雨水接连下了好几天,将老城区浸泡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里。空气湿重,闷得人喘不过气。沈清澜蜗居在狭小的出租屋内,听着窗外永无止境的雨声,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困在琥珀里的虫子,动弹不得,逐渐窒息。
孕早期的反应开始变得明显。持续的恶心感让她食欲全无,精神萎靡,身体异常的疲惫。这种由内而外的虚弱,比逃亡时的惊险更让她感到无助。它无声无息地消耗着她的意志,提醒着她身体里那个与她血脉相连、却又与恶魔脱不开干系的小生命的存在。
墨司辰给的那笔钱虽然能维持基本生活,但坐吃山空的感觉让她焦虑。她需要做点什么,不仅仅是为了生存,更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活着”,还有除了“受害者”和“孕育容器”之外的价值。
她再次拿出了那个速写本和铅笔。之前杂乱无章的线条让她沮丧,但现在,这种沮丧被一种更强烈的需求取代——她必须抓住点什么,哪怕只是一根稻草。
雨势稍歇的午后,天空依旧阴沉。沈清澜戴上口罩和帽子,将自己裹得严实,第一次走出了相对熟悉的几个街区,朝着更靠近城中心、人流稍多的地方走去。她需要观察,需要感受,需要从这片陌生的土壤中汲取一点可怜的养分。
她在一个相对安静、靠近一个小公园的街角停下了脚步。这里有几棵高大的榕树,树下有长椅,偶尔有老人散步,孩子玩耍。她找了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坐下,翻开速写本,铅笔在指尖转动,却迟迟无法落下。
画什么?她问自己。设计稿吗?那些曾经让她充满激情和灵感的珠宝、服饰草图,此刻想起来竟如此遥远和虚幻,带着属于“苏晚晴”的、不切实际的梦幻色彩。那个世界已经崩塌了。
她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游移,最终落在榕树垂下的气生根上。那些褐色的、细密如帘的根须,从枝干上垂落,努力伸向地面,寻找着扎根的机会。一种莫名的共鸣击中了她。她拿起铅笔,开始勾勒。
起初,线条依旧是生涩的,带着犹豫。但渐渐地,她沉浸了进去。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奇异地抚平了她内心的焦躁。她画榕树盘根错节的虬枝,画树皮下沧桑的纹路,画那些悬在半空、努力求生的气生根。没有炫技,没有设计,只有最朴素的、对生命韧性的记录。
一个在附近玩耍的小皮球滚到了她的脚边。一个约莫四五岁、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跑过来捡球,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瞥了一眼她的画本。
“姐姐,你在画树吗?”小女孩奶声奶气地问。
沈清澜愣了一下,口罩下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画得好像哦!”小女孩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齿,抱着球跑开了。
那纯真的笑容和简单的赞美,像一缕微弱的阳光,短暂地照进了沈清澜阴霾的心房。她低头看着画纸上那棵逐渐成形的榕树,心中涌起一丝久违的、微弱的暖意。
从那天起,去街角画画成了沈清澜每天固定的“工作”。她不再强迫自己去想“设计”,只是单纯地画眼睛看到的东西:斑驳的老墙、窗台上的盆栽、街边小贩的侧影、嬉戏的孩童……她用画笔记录着这座小城最平凡、最真实的烟火气。
她发现,当她把注意力从内心的痛苦和仇恨中暂时抽离,投入到对外部世界的观察和描绘时,那种噬骨的孤独和恐惧会减轻一些。绘画,成了她溺水时呼吸到的第一口空气。
然而,生存的压力依旧现实。带来的钱在缓慢减少,而孩子的未来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她心上。她需要钱,需要更稳定的收入来源。
一天,她注意到公园附近有一家小小的、装修古朴的“闲云画廊”。橱窗里陈列着一些本地风景油画和工艺品,看起来生意清淡。一个念头在她心中萌生——她能不能卖画?
这个想法让她既激动又惶恐。激动的是,这或许是一条出路;惶恐的是,她害怕暴露,害怕被人注意到。她现在的画,只是简单的素描,能卖出去吗?
犹豫再三,求生的本能还是占了上风。她挑选了几张自己觉得还不错的素描——有榕树,有老街雨景,有安静的巷口——仔细地夹在画夹里,深吸一口气,走向了那家画廊。
画廊里很安静,只有一个穿着亚麻衬衫、戴着圆框眼镜、气质温和的中年男人坐在柜台后看书。听到风铃声,他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看向沈清澜。
沈清澜紧张得手心冒汗,她走上前,将画夹放在柜台上,用尽量平静但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的声音说:“您好……请问,这里收画吗?”
男人放下书,好奇地打开画夹。当他看到那些用铅笔勾勒的、充满生活气息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寂寥和力量的素描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仔细地翻看着每一张画,手指轻轻拂过纸面上的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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