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汁般泼洒在雨林上空，最后一星篝火在部落营地的边缘熄灭时，虫鸣陡然成了天地间的主角。叶燃靠在临时木屋粗糙的木门框上，耳廓微动，直到远处巡逻战士的脚步声彻底消融在树影深处，才偏过头，对着屋内的阴影低声道：“走了。”
阴影里立刻走出一道修长的身影。凌曜指尖夹着片边缘发卷的树皮，上面用深绿色草药汁画着歪歪扭扭的线条——是白天那个总躲在人群后看他们的少年乌羽，趁无人时飞快塞到他手里的。树皮上标注着一条通往禁地祭坛的隐蔽路径，墨迹还带着淡淡的草叶清香。“禁地的守卫比白天多了一倍，”凌曜的声音压得很轻，像夜风拂过草叶，眼底却映着远处树影的晃动，分明在飞速计算，“大祭司在怕什么。”
叶燃活动了一下手腕，指节发出轻微的脆响，眼底跃动着几分兴奋的光：“管他怕什么，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那个叫‘巨石’的家伙，白天看我们的眼神跟要吃人似的，不弄明白这破事，今晚别想睡安稳。”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再多说一个字。凌曜将树皮地图塞进衣襟，叶燃抬手拨开挡在门口的藤蔓，下一秒，两道身影便像被夜色融化的蜡像，悄无声息地滑入了浓密的丛林深处。
雨林的夜晚比白日更显凶险。地面堆积的腐殖叶深可及踝，每一步都要踩着前人留下的微弱痕迹才不会陷入淤泥。凌曜走在前方，凭着近乎本能的方向感，准确避开了几处看似普通兽径的陷阱——那些覆盖着落叶的土坑下，隐约能看到削尖的木刺闪着寒光。走到一处宽约丈余的地沟前时，叶燃干脆俯身，一把将凌曜拦腰抱起，足尖在沟边石块上轻轻一点，身形便如灵猫般跃过，落地时连一片落叶都没惊动。
地沟里弥漫着刺鼻的腐蚀性气味，混合着空气中潮湿的腐殖质气息，竟催生出一种若有若无的甜香。凌曜刚站稳，便皱起眉，循着气味来源指向左前方：“是从那边来的，像乌羽白天指给我们看的太阳藤，但……”他顿了顿，似乎在确认自己的嗅觉，“更浓，浓得有些呛人。”
越往前走，周围的景象越发怪异。原本该翠绿肥厚的巨型叶片，边缘开始卷曲发黄，有些甚至呈现出焦黑的痕迹；缠绕在树干上的藤蔓褪去了生机，变成一种诡异的紫黑色，表面还渗出透明的粘液，落在地上时发出“滋滋”的轻响。叶燃伸手拨开一丛垂到眼前的紫黑藤蔓，指尖不小心沾到粘液，瞬间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他连忙在衣角蹭掉，压低声音道：“这所谓的‘永生祭’，怕是没那么光明正大。”
话音刚落，前方的树丛突然稀疏起来。一片被巨大怪石环绕的空地赫然出现在眼前，月光透过树冠的缝隙洒下来，照亮了空地中央那座用黑色石头垒成的祭坛。祭坛约莫一人高，石块缝隙里嵌着暗绿色的苔藓，看起来古老又阴沉。而最诡异的，是祭坛顶端——一株比部落广场上粗壮数倍的太阳藤正盘踞在那里，藤蔓如同成年人的手臂般粗细，通体散发着幽幽的磷光，在夜色中缓缓蠕动。它的根部深深扎进祭坛顶端的石缝里，顶端一朵拳头大小的花苞正微微颤动，那股令人心神不宁的甜香，正是从花苞中散发出来的。
凌曜拉着叶燃躲到一块一人多高的怪石后面，两人屏住呼吸，连心跳都刻意放缓。祭坛周围空无一人，只有太阳藤蠕动时发出的轻微声响，但一种强烈的被窥视感却像藤蔓般缠绕上来，让两人后背发紧。
“看那边。”凌曜的声音轻得像耳语，指尖指向祭坛后方。叶燃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瞳孔骤然收缩——不知何时，大祭司卡萨的身影竟出现在那里，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手中捧着一个雕刻着古怪纹路的石碗，正对着太阳藤低声念叨着什么。那声音又轻又快，像是某种晦涩的咒语，在寂静的空地里飘散开。
下一秒，两人看到了让他们头皮发麻的一幕。卡萨并未像部落人所说的那样，向太阳藤献上祭品，而是从腰间抽出一柄黑曜石匕首，毫不犹豫地划破了自己的左臂。殷红的血液立刻涌了出来，滴落在石碗里，发出“滴答”的轻响。他捧着石碗，恭敬地举到太阳藤前，姿态虔诚得像是在供奉神明。
更令人震惊的是，太阳藤那些扎进石缝的根系，竟突然像活物般探了出来，细细的根须缠绕上石碗边缘，贪婪地汲取着碗中的血液。随着血液被吸收，藤蔓上的磷光明显亮了几分，那股甜腻的香气也骤然浓郁起来，闻得人胸口发闷。
“它在喝血？”叶燃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这和部落世代相传的“太阳藤赐予生命”的信仰，简直是天壤之别！
凌曜猛地按住叶燃的肩膀，指尖冰凉。叶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借着太阳藤的磷光，能清晰看到卡萨宽大的袍袖下，那只刚刚流血的手臂上，布满了新旧交错的割痕，有的还结着暗红的血痂，有的则是新鲜的伤口，显然是常年累月留下的。而当卡萨念完咒语，缓缓抬起头时，他白日里那双睿智平和的眼睛，此刻竟变得浑浊不堪，眼底翻涌着一种混杂着狂热与痛苦的光芒，像是被什么东西操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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