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表铺的木门在晨露中泛着青灰色的光泽，门轴转动时发出“吱呀”的轻响，宛如老人晨起时的咳嗽。
李小明蹲在门槛前，指尖捏着一张磨砂纸，正仔细打磨一根竹制门闩。
竹片的断口处仍残留着焦黑的痕迹。
那是上周钱立群的人纵火时留下的。
此刻，被磨出的竹纤维在阳光下闪烁着银白的光泽，混杂着他掌心渗出的细汗，散发着清苦的草木气息。
在“沙沙”的摩擦声中，李小明突然听到后院传来一声“咔嗒”的轻响。
那是从审讯室移栽过来的空心竹，最粗壮的那根竹节裂开了一道细缝，淡绿色的汁液沿着纹路缓缓渗出，在青石板上凝结成颗颗晶莹的珠滴。
李小明放下磨砂纸，朝着那边走去，竹影在他的白大褂上摇曳，宛如无数细长的手指在轻轻叩击。
在竹丛下方的玻璃罩内，半透明的营养液中悬浮着七根空心竹幼苗。
这些幼苗是利用赵胜男牺牲现场的竹纤维培育而成的，其根系在液体中如网状般舒展，缠绕着一枚微型硬盘。
里面存储着701实验室的原始数据。
李小明用镊子轻轻拨开一片卷曲的新叶，叶尖的嫩芽正贪婪地触碰着玻璃壁，在晨光中颤巍巍地舒展开来。
第 73 天。他在修表台的抽屉里翻找出一本牛皮封面的日记，钢笔在纸页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纸面的边缘已然泛黄，第 38 页的空白处画着一株简笔空心竹，竹节里填着“701”的字样。
“莫须有的罪名宛如竹影般虚幻，却能在阳光下投下彻骨的寒意。”
钢笔尖陡然停住。他目不转睛地望着纸面上倒映出的竹影，那错综复杂的纹路，竟与记忆中赵胜男办公室里的竹制笔筒如出一辙。
三年前，在特调局开展新人培训之际，赵胜男正是用那支笔筒敲出摩尔斯电码，教会他们如何在危机中传递信号。
此刻，阳光透过竹节间的缝隙，在日记上投下的光斑突然闪烁起来，恰似一串急切的求救信号。
后院的篱笆门被缓缓推开，张大爷那弓着背的身影悄然现身于随风摇曳的竹影之中。
老人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保温桶，竹编提手上缠绕着半片红绸。
那可是去年广场舞大赛冠军队的奖品，如今边角已经磨出了毛边。“小明师傅，这是刚熬好的绿豆汤。”
他把桶稳稳地搁在石桌上，竹篮里还静静地放着一个竹制节拍器，“张婶说这东西调准了能驱蚊。”
李小明揭开保温桶的瞬间，一股带着艾草芬芳的热气扑面而来。
绿豆汤的表面漂浮着一层琥珀色的油皮，碗底静静沉卧着一颗完整的银杏果。
“张大爷，您这是……”他突然注意到老人手腕上的淤青，那形状宛如被竹制手铐勒出的痕迹。
“昨天在废品站瞧见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人。”
张大爷往灶膛里添了一根竹枝，火苗陡然窜高，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他往锅炉里扔了一捆文件，烧到一半时，露出来的纸角上印着你修表铺的地址。”
老人的声音压得极低，竹制节拍器在石桌上微微颤动，“那伙人还在寻找你藏匿的东西。”
李小明的手指在日记上划出了一道道浅浅的刻痕。
他回想起三天前于图书馆觅得的硬盘，老周在加密日志中曾提到“竹节菌的孢子能够在空心竹内休眠三年”。
此时，玻璃罩里的幼苗突然剧烈晃动起来，营养液表面泛起一层细密的泡沫，仿佛是某种无声的警示。
“他们找不到的。”
他从竹丛中抽出一根最为粗壮的空心竹，用修表刀旋开底部的竹节。里面藏着一个密封的金属盒，盒盖内侧贴着一片干枯的银杏叶，其叶脉纹路构成了“守节”二字。
那是赵胜男牺牲前刻在怀表内侧的字迹。
张大爷的目光落在金属盒内的物品上，里面有三枚竹制书签，每一枚都镶嵌着不同的芯片。
最薄的那枚书签上刻着“0713”，这是赵胜男的警号。
另一枚缠绕着红绳，芯片上的划痕与钱立群的钢笔痕迹完全契合。
最厚的那枚书签表面布满了孔洞，里面藏着老周临死前交给他的 U 盘。
"这些玩意儿能对付竹节菌？" 老人的竹笛突然从口袋滑出来，笛膜用的是从赵胜男报告上撕下的纸。
李小明注意到，笛孔里塞着团毛线，颜色和王翠花缝补白大褂用的粉色线一模一样。
“需运用特定的声波频率。” 李小明转动书签上的竹制旋钮，芯片蓦地发出细微的嗡鸣声。
玻璃罩内的幼苗刹那间挺直了身姿，根系在营养液中划出金色的轨迹，勾勒出 701 实验室的平面图。
“恰似您吹奏《茉莉花》时，竹笛的共振能够使菌孢子丧失活性。”
张大爷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指在竹笛上急促地敲击。
三短两长的节奏里，李小明看见老人袖口露出的绷带 。
上面沾着的墨绿色粉末，与科技园管道泄漏处的菌液成分完全一致。"他们在社区超市的竹笋里掺了孢子。"
老人咳得弯下腰，竹笛从手中滑落，"王翠花今早买的春笋，根部有墨绿纹路。"
李小明的钢笔在日记上划出一道斜斜的破折号。
他回忆起今早王翠花来修理缝纫机时，京巴犬富贵对着竹制踏板狂吠不停。
当时只当是宠物的本能反应，如今细细想来，那踏板的竹纹里必定藏着什么。
"我去处理。" 他把金属盒塞回竹节，突然发现空心竹的内壁上，有人用指甲刻着串数字：0。
那是赵胜男的生日加牺牲日，也是特调局紧急代码的密钥。
张大爷离开时，竹笛不慎碰倒了玻璃罩。营养液洒落在青石板上，在阳光的照耀下蒸腾出淡绿色的雾气。
李小明望着那些幼苗在雾气中愈发挺拔，蓦地领悟到老周所说的“空心竹的新生”的含义。
看似空无一物的竹节内，隐匿着最为坚韧的防线。
当修表铺的挂钟敲响十下之际，社区公告栏前早已围得水泄不通。
新张贴的通知上，李小明的照片被置于最为醒目的位置，标题以红笔书写，赫然写着“社区技术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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