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峪,如同一头沉默的巨兽,匍匐在大名府西境的群山之间。两侧山势陡峭,林木葱郁,唯有中间一条狭窄的官道蜿蜒穿过,最窄处仅容三马并行,实乃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然险隘。
王朴率领的新军第一营,以强行军的速度,终于在“闯塌天”刘国能的主力抵达前一夜,抢占了此地。一夜之间,官兵们顾不上疲惫,凭借着平日严苛的土木作业训练和携带的部分预制构件,依托峪口地形,抢修起了三道简易却致命的防线。
第一道,设在峪口最外侧,由挖掘的陷马坑、削尖的拒马木以及大量荆棘鹿砦组成,旨在迟滞和混乱敌军前锋。
第二道,位于峪口狭窄处,用沙袋、石块和砍伐的原木垒砌了齐胸高的矮墙,构成了主射击阵地。矮墙后,挖掘了散兵坑和火炮位。
第三道,则设在峪口内侧一处稍高的坡地上,作为预备队和最后支撑点,并配备了仅有的几门佛郎机炮,可以居高临下覆盖前两道防线。
黎明时分,薄雾尚未散尽,大地便开始传来沉闷而密集的震动。远处,尘土扬起,如同黄色的瘴气,遮天蔽日。渐渐地,可以看清那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人马洪流——衣衫杂乱却大多带着彪悍之气的步卒,挥舞着各式兵刃,簇拥着少量骑兵,如同决堤的浊浪,向着黑风峪汹涌而来。喧嚣声、马蹄声、兵甲碰撞声汇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声浪,扑面而来。
“闯”字大旗和“刘”字认旗在队伍中格外醒目。
新军阵地上,一片死寂。所有士兵都按照平日训练,静静地蹲伏在矮墙后、散兵坑里,检查着最后的装备。火绳枪兵小心地吹燃了火绳,燧发枪兵最后一次检查了燧石和药池。炮手们已经测算好了距离,将子铳塞入了佛郎机的母铳后膛。空气中弥漫着硝石、油脂和泥土的味道,混合着一种名为“恐惧”与“决绝”的情绪。
王朴站在第二道防线后方一块凸起的岩石上,举着陈远配发的单筒望远镜,冷静地观察着敌军的阵势。他看到了对方前锋那些骑着骡马、挥舞着马刀、嗷嗷叫嚣的“老营”骑兵,也看到了后面如同蝗虫般密集的步卒。
“传令: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开枪!把敌人放近了打!火铳兵,听哨声齐射!炮队,瞄准敌军骑兵和人群最密集处!”王朴的声音沉稳,透过简易的传声筒,清晰地传到各级军官耳中。
流寇的前锋显然没把这道临时构筑的防线放在眼里。在他们看来,官军无非是依城而守,野外浪战,尤其是据险防守,从来都是他们的手下败将。数百名骑兵夹杂着上千步兵,乱哄哄地涌了上来,试图一举冲破这道“薄弱的”阻拦。
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
冲在最前面的流寇骑兵,甚至已经能看清对面官军年轻而紧绷的脸庞,他们脸上露出了残忍而轻蔑的笑容。
就在这时——
“哔——!”一声尖锐的竹哨声划破空气!
“第一排!放!”基层军官声嘶力竭地吼道。
“砰砰砰砰——!”
矮墙后,第一排一百五十支鸟铳和五十支燧发枪同时喷吐出炽热的火舌!白色的硝烟瞬间弥漫开来,刺鼻的硫磺味充斥鼻腔!密集的铅弹如同死亡的蜂群,呼啸着扑向近在咫尺的敌人!
冲在最前面的流寇骑兵和步兵,如同被无形的重锤迎面击中,瞬间人仰马翻,血花四溅!惨叫声、战马嘶鸣声骤然取代了之前的嚣叫!燧发枪尤其发挥了作用,几乎在哨响的同时便完成了击发,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第二排!上前!放!”
没有丝毫停顿,第一排士兵迅速后撤装填,第二排士兵上前,又是一轮齐射!
刚刚从第一轮打击中稍微回过神、试图继续冲锋的流寇,再次遭到毁灭性打击!
两轮齐射,如同两道铁壁,硬生生将汹涌的浪头拍了回去!峪口前狭窄的地面上,瞬间躺倒了一片尸体和伤员,哀嚎遍野。
“火炮!放!”王朴抓住敌军陷入混乱的时机,下达了炮击命令。
“轰!轰!轰!”
布置在第三道防线高地上的佛郎机炮发出了怒吼!几斤重的实心铁球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狠狠地砸进远处敌军尚未完全展开、人群密集的区域!所过之处,筋断骨折,血肉横飞,犁出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胡同!
突如其来的、猛烈而高效的火力打击,把流寇打懵了!
这和他们以往遇到的官军完全不同!没有漫无目的的乱射,没有一触即溃的慌乱,只有冷静、精准、如同机器般高效而致命的杀戮!
“妈的!这是什么官军?!”在后军压阵的“闯塌天”刘国能,一个面色黝黑、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汉子,看到前锋瞬间崩溃的景象,又惊又怒,“火力怎生如此凶猛齐整?!”
“刘爷,看旗号,不是卫所兵,像是新拉的团练,叫啥……大名府新军?”旁边一个头目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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